29.苏合香【三合一】_丞相家的小哭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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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苏合香【三合一】

  叶念凝站在船板上。

  能感觉到江风猎猎鼓起自己的袍子,还带着股江面的腥湿气。

  她抱住沈卿卿的手臂,小声说道:“卿卿,怎么办?”

  沈卿卿只应声安抚了一句:“别怕。”

  神色笃定的望着远方。

  船帆在漆黑如浓墨的夜里鼓起。

  冷风吹过,在上面扬起喧嚣更甚的风声。

  叶念凝已经能感觉到,船只随着水波飘动。

  摇摇晃晃,越行越远。

  夜色太过浓重。

  叶念凝这下是真的快要急哭了。

  她仰着头,不让泪珠子从眼眶里掉下来。

  天黑沉沉的,像一块黢黑的布,遮得严严实实,不见天日。

  好黑,她好生害怕。

  四周皆是嘈杂的说话声、笑声,还有鼓鼓风声。

  冷风灌进她的袍子里。

  像是针扎似的钻入她的骨子里。

  叶念凝好想哭啊。

  可是她不能哭,不能添乱。

  沈卿卿握了握她的手,轻声安抚道:“来了。”

  沈卿卿指肚的薄茧婆娑在她的手背,反倒给她一些安定的力量。

  沈卿卿的话音刚落下。

  叶念凝的眼睛就被周围突然亮起的火把晃到了眼睛。

  她本已熟悉了黑暗的环境。

  如今突然亮起的火光点点,灼灼刺得眼睛生痛。

  炽热的火焰在漆黑的夜空中随风摇曳。

  叶念凝看到秦季珣站在她对面。

  举着火把,长身玉立,眉眼清隽好看得很。

  船内竟全是六扇门的人举着火把。

  原来六扇门的人,是在船开之前就悄无声息的上了船。

  船上的人没敢点一盏油灯。

  偷偷摸摸做贼心虚,哪敢开灯呢?

  这正好给六扇门的人提供了机会。

  他们听着秦季珣的安排调度,把船上的形势摸得一清二楚。

  等船上匪徒都专注着开船起航之时。

  再暴起抓人。

  免得匪徒狗急跳墙伤了船上被拐骗的姑娘们。

  四周的匪徒惊慌失措的逃走,和秦季珣的气定神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尖叫声,入水声,哀嚎声,比比皆是。

  其他举着火把的捕快都奋力追着匪徒。

  如今已开了船,他们都逃不到哪去。

  即便跳了水,岸上也是严阵以待的捕快们在等着。

  除非他们能游过这浩浩荡荡的大江,游过水流湍急,游到另一边去。

  此时,周围的慌乱却与秦季珣无关。

  他云淡风轻的立在那里。

  火光将他的棱角光影耀得影影绰绰,分外清隽。

  也与叶念凝无关。

  她憋了许久的眼泪。

  在看到秦季珣的那一刹那。

  全部落了下来。

  一如既往。

  泪如雨下。

  声音呜呜咽咽如刚被寻回的小猫。

  “你怎的才来?”

  呜呜呜。

  叶念凝哭起来,便止不住了。

  秦季珣上前一步。

  摸摸她的脑袋。

  揉入自己怀中。

  叶念凝微怔半晌。

  想到自己如今还是叶念淼的身份,便也没什么顾忌了。

  都是男子,抱一抱没什么的。

  虽她从没抱过秦季珣,一直对他心有芥蒂。

  但现下,满腹的委屈都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口子。

  叶念凝埋在秦季珣怀里。

  嗅着少年衣袍上独有的苏合香。

  嚎啕大哭起来。

  火光隐约,周围六扇门的捕快只能看到叶念凝的衣袖在寒冷江风中翻飞。

  全都觉得奇怪。

  未来堂堂七尺男儿,竟能哭成这样,真是丢人。

  此时船已经离开。

  离岸边也不过十几尺的距离。

  没人注意到。

  岸边柳树下,伫立着一个冷漠孤寂的身影。

  他望着叶念凝埋在秦季珣怀里的肩头耸动。

  目光冰冷,脸色沉凝。

  紧握成拳的手背上,滴落着汨汨鲜血。

  而后,转身离去。

  敛住眼眸,敛住所有沉默。

  仿佛从没来过。

  船上的骚动慢慢平静下来。

  靠了岸。

  黝黑沉静的夜色被一支又一支的火把照得通亮。

  叶念凝哭累了,一搭一搭的抽泣着,站在秦季珣身边。

  看着六扇门的人清点人数。

  被拐骗的姑娘没人像叶念凝她们这样,不吵不闹。

  所以都被套在麻布袋子里。

  如今才得以重见天日,依旧抱成一团,哭哭啼啼,魂都丢了似的。

  秦季珣让六扇门的人将她们安抚好,待情绪稳定,天一大亮,就送她们回去。

  沈卿卿等着跟六扇门的人回去领赏。

  不愿跟着叶念凝现在就回乾京城。

  秦季珣示意沈卿卿跟他去甲板,有话同她说。

  叶念凝眼巴巴的想一块跟过去。

  却被秦季珣用手抵住额头,命她留在原地,不许她过来。

  叶念凝气得牙痒痒。

  秦季珣果然还是那个讨厌的秦季珣。

  才不记念着他刚刚的救命之情。

  也忘了她刚刚哭湿了秦季珣的一大片衣襟。

  沈卿卿回头看了一眼叶念凝不高兴皱着的小脸。

  抿了抿嘴。

  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

  她的神色落在秦季珣眼里。

  防备降下一分。

  但还是言辞犀利的警告道:“沈卿卿,我知你不同于寻常人,但切莫再拿我身边的人犯险了。”

  “秦公子,您放心,我不会让她有事的。”沈卿卿语气也是淡漠得很,对秦季珣的警告充满了不屑。

  秦季珣冷冷睨了她一眼。

  他实在不喜欢和这个沈卿卿的说话行事。

  秦季珣黑眸沉沉,落在沈卿卿的脸上。

  声音坚定,不容置疑。

  “我不放心任何人。”

  能保护好她。

  他只信他自己。

  叶念凝不知秦季珣和沈卿卿说了什么。

  只是用小眼神怨念的看了他们一会。

  便瞧着秦季珣朝她走来。

  哼。

  叶念凝冷哼一声。

  转过身大步朝不远处挺着的马车行去。

  只给秦季珣留下一个背影。

  小山早在那里候着了。

  拿着件立领对襟披风,看样式是秦季珣的。

  看到叶念凝,小山赶紧笑脸盈盈的迎了上去。

  “叶公子,我家主子说了,晚上寒意重,您披件披风吧。”

  叶念凝任由小山替她披上披风。

  这披风很厚,一下替她挡住了所有的寒风冷冽。

  秦季珣身上那股清幽的苏合香味也顺着披风的立领往她鼻子里钻。

  “叶公子,您坐好咯。”

  小山扶着叶念凝上了马车。

  叶念凝笑嘻嘻地对他说道:“谢谢你哦,小山。”

  小山受宠若惊的收了手,他最喜欢伺候叶府兄妹的原因,就是他们都格外亲厚他,让他觉着自己不只只是一个下人。

  叶念凝正笑着,正巧遇上秦季珣进了马车。

  她立马变了脸。

  轻哼一声。

  把头对着马车的帘子,不肯多看他一眼。

  秦季珣无奈地坐到她的对面。

  真是个喜欢记仇的小白眼狼……

  马车行了没多远,小山突然探了头进来。

  “少爷,马车后头似乎有个人影跟着我们。”

  秦季珣沉吟片刻:“可看清了是什么人?”

  “夜里黑,看不太真切,似乎是个姑娘,年纪和叶公子差不多大。”

  小山让马车停下,多看了好几眼,才重新挑了马车帘子探头进来禀报。

  叶念凝坐不住了:“我去看看!说不定是卿卿!”

  她钻了帘子的缝隙就想往下蹦。

  被秦季珣拉住了衣领,动弹不得。

  “外头冷,你在这好生待着,我去。”

  叶念凝最讨厌秦季珣提她的衣领。

  像她见过下山的猎户提着垂死的兔子一模一样。

  她也顾不上秦季珣是在关心她了。

  又别扭的转过脸,不做挣扎。

  秦季珣下去后,没走几步,那人影就追到了跟前。

  就着小山掌着的一盏油灯,他看清楚了来人。

  是个衣裳单薄,略显褴褛的小姑娘。

  面黄肌瘦,形容狼狈,像是如今正从东北方向那边流窜过来的难民。

  但五官却俏丽精致,若打扮之后,定也是个美人胚子。

  难怪被人贩子相中了。

  “你为何要追赶马车?”秦季珣冷着声问道。

  其他小姑娘都老老实实在船里待着。

  就这一个在这清冷夜色中追着他们的马车跑这么远。

  实在让他觉得不怀好意。

  那小姑娘似是被秦季珣的语气吓得不轻。

  低着头,怯弱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举了东西呈到秦季珣胸前。

  “是……我捡到这个……还给你们。”

  秦季珣定睛一看。

  竟是一枚青玉朱雀纹玉佩。

  秦季珣认得这块玉佩。

  是叶念淼七岁生辰时,太子送给他的。

  自从上次叶念凝生过气,太子便知不可再送笔墨纸砚琴棋书画了。

  便送了这枚玉佩。

  上面琢着细阴线花纹,那一枚小小的朱雀云纹着宫里最顶尖的工匠雕琢了整整一月有余。

  太子之重视,可见一斑。

  没想到那小白眼狼竟恰好戴在身上。

  想到这里,秦季珣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他送过小白眼狼的东西,似乎从来没见着用过。

  真真是只小白眼狼。

  秦季珣内心默念了好几句小白眼狼后,把那小姑娘带到了马车前。

  叶念凝在昏暗的火光中,看到自己的玉佩。

  惊讶的摸了摸腰间。

  “我的玉佩怎的丢了!”

  幸好被捡到了。

  不然太子知道,指不定如何生气。

  秦季珣见那小姑娘送了玉佩,竟还没有走的意思。

  便蹙了眉头问道:“怎的还不走?”

  “我……我走去哪里?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小姑娘愁眉苦脸,泪眼朦胧。

  倚着马车,单薄的身形显得越发可怜。

  叶念凝把玉佩重新戴好,确保它不会掉了。

  才抬起头来。

  “咦?你是那个,和我一起关在地窖里的?”叶念凝语气竟带了一丝兴奋。

  秦季珣扶额,也不知她为何有这种他乡遇故知的激动之情。

  地窖当时很黑,叶念凝也只是在这小姑娘入地窖的时候,看清了她一眼。

  但她穿得那么少,看起来缩成一团,实在特别可怜。

  所以印象深刻。

  对于患难之情,叶念凝觉得应该格外珍惜。

  尤其是这个小姑娘,还替她伸手去系了绳子。

  虽最后她并未按计划逃脱,但也总算是救命之恩了。

  “是我。”那小姑娘小声啜泣了起来,听着格外伤心,引人垂怜。

  “秦兄,她曾救过我的!”叶念凝激动的抱住秦季珣的手臂,指着那小姑娘,一脸骄傲。

  “……”秦季珣不太懂为何这小白眼狼被人救了是一脸骄傲的表情,只好就着她的语气问道。

  “是吗?”

  “当然啊!”

  叶念凝眉飞色舞的讲了一通,就那么一个系绳子的事情,她重复了好几遍,总共讲了快小半个时辰。

  强调她在地窖中受苦受难有多可怜,强调两人过了命的交情……

  毕竟那船,已经开了,只差没开走了。

  秦季珣其实从她第一句话,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只是耐着性子听她说完后。

  秦季珣才转头对听得快要打瞌睡的小山说道:“把她一块捎回城里,下车时给她些银钱,记得给多些。”

  “好嘞!都坐稳咯!”小山把那小姑娘扶上马车,催促着车夫赶紧回乾京城里。

  这夜都深了,主子明日还要卯时去国子监读书。

  怕是休息不好了。

  那小姑娘上了马车。

  惴惴不安的坐在叶念凝一边,手紧紧攥着拳头。

  垂着头,咬着牙,似乎在下什么决定。

  马车重新上路没多久。

  她便扑通一声,跪到了秦季珣的面前。

  “公子,我已无父无母,无处可去,只求公子能收留我,我愿意为公子做牛做马。”

  “……”秦季珣直接拒绝道,“我不需你当牛做马。”

  叶念凝想着,这么个小姑娘,年纪也和她差不了多少。

  自小受苦受难,命途多舛。

  如今遇到个富贵人家的公子,想入府做个丫鬟,也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大户人家的丫鬟,已经是最好的生计了。

  可惜,秦季珣似乎并不理解。

  也不给她面子。

  直接硬邦邦的拒了人家。

  太傅府丫鬟那么多,添一个又何妨?

  叶念凝觉得,秦季珣不是不想帮这小姑娘,就是明显的想和她反调。

  她刚说过这小姑娘救了她一命。

  秦季珣就冷着脸拒绝人家。

  摆明了就是在打他脸。

  叶念凝想到这里,直接拉了那小姑娘一把。

  让她坐起来说话。

  “不用求他,我带你回去!”

  不过放完狠话。

  叶念凝突然想到,自家院子里,是只有一个婆子的。

  因为观澜院里只有她和爹娘住,不需要那么多下人。

  一个程婆子,就把里里外外收拾得十分熨帖了。

  周氏还日日下厨,程婆子的事情就更少了。

  似乎……并不需要一个丫鬟……

  可此时那小姑娘已经喜极而泣了。

  她抹了抹眼泪,想道谢,却已经泣不成声。

  长久的漂泊终于有了归宿,哪能不激动呢?

  叶念凝可以猜想到她的感受。

  便不敢再提起心里想到的,只好转移了话题。

  “话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有名字,我从小便没了父母,吃百家饭长大的,乡亲们都叫我二妞……”

  小姑娘难为情的低着头。

  “你的手,不似做过活的。”秦季珣依旧冷冷的看着她,面色不善。

  叶念凝随着看过去,发现这小姑娘的手虽有些脏兮兮的,指甲缝隙间藏着泥垢,却并没有任何茧子。

  确是没做过活的样子。

  那小姑娘面露难色,迟疑了好久,才小声嘟囔着回答道。

  “我靠乞讨为生。”

  似乎是戳到人家的痛处了。

  叶念凝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只想把这小姑娘的情绪带出来。

  便对着秦季珣说道:“秦兄,那你便给她取个名字吧。”

  秦季珣不冷不淡的说道:“不取。”

  “……”叶念凝觉得,秦季珣真是越发不给她面子了。

  既不喜欢她,又何必来救她。

  还要处处和她唱反调。

  真是讨人嫌。

  秦季珣冷眼瞥见她腰间的那枚玉佩。

  别过脸,不再看她。

  “那我给你取个,就叫白盏吧!”

  叶念凝歪着头想了半晌,最终想出这么个名字。

  “这名字可有寓意?”白盏壮着胆子问道。

  生怕叶念凝会不会喜欢她,把她赶下车去。

  秦季珣虽侧着脸,但注意力也明显集中了不少。

  似是在竖起耳朵,关注着叶念凝的一举一动。

  叶念凝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损她的威严。

  毕竟人家取名,都是从诗词歌赋里挑出来的。

  可她的理由只是——

  清了清嗓子,叶念凝硬着头皮说出。

  “我觉得这两个字加起来很好听。”

  “……”车内气氛变得沉默。

  这沉默的气氛一路在马车内蔓延。

  直到到了国子监观澜院的院外。

  太子竟一直等在此处。

  令叶茂山和周氏十分为难。

  不仅要劳心担忧自家女儿的安危,还要不住安慰太子殿下的情绪。

  这一晚上,实在是煎熬得很。

  如今,见叶念凝回来。

  周氏自是喜极而泣,抱着叶念凝就哭了起来。

  她从未想过自家会碰上如此祸事。

  又惊又恐,粒米未进。

  如今实实在在的抱着叶念凝了,才放下心口悬着的一块石头来。

  秦季珣在一旁垂着头,目露愧色。

  “是我失责了。”

  “阿珣,不管你的事,我身为太子,却没有保护好叶弟,是我不好。”

  太子如此说,叶茂山和周氏自是一片惶恐,不敢再怪罪谁。

  这一晚上,太子已经自责许多次了。

  太子身份尊贵,又还是个孩子,又哪能怪罪于他呢?

  周氏只好偷偷在心底给秦季珣记了一笔。

  秦季珣年纪稍大些,该看顾好这两个小点的才是。

  怎能出这等纰漏?

  叶茂山倒是越发赏识秦季珣了。

  看他不急不躁,冷静寻人。

  一下便破了六扇门半月都破不了的案子。

  如果不是秦季珣那个爹,叶茂山早就想把秦季珣拉到跟前,嘘寒问暖,收入门下了。

  在叶念凝和周氏亲昵完后,周氏泪眼婆娑的牵着叶念凝,舍不得松开。

  太子也想上前来抱一抱叶弟。

  可又总觉得自己打搅着一家团圆的画面似是不太好。

  正好这时,秦季珣过来行礼:“太子殿下,时辰不早了,随我去府上休息一宿,明日再来国子监吧。”

  谁知太子头一撇,往叶念凝旁边一靠。

  “不行,今日我要和叶弟一起睡!明日起来,还能见到小叶子呢。”

  太子守在这一晚上,却没见到小叶子,实在有些想她。

  但周氏说她睡下了,太子也不好再去打搅。

  便想着明日晨起念书之前,还能见小叶子一眼,心里很是满足。

  连读书都能有动力大声一些。

  叶念凝今日又受了惊,又受了苦。

  本就身子疲乏。

  听太子这么一说,差点腿软摔倒在周氏怀里。

  她哪能和太子一起睡啊?

  这一睡可不就露馅了吗?

  叶念凝扑进爹娘怀里:“我今日要和娘亲一起睡!”

  今日这一番波折,只有娘亲温暖的怀抱,才能抚平她内心的创伤。

  “……”

  叶茂山怨念的看了叶念凝一眼,他也想和周氏睡。

  都怪太子,若太子不这样说,自家小女也不会要和周氏睡了。

  知道今晚自己要一人孤枕,怕是要难眠了。

  “……”

  太子鄙视的看了叶念凝一眼。

  多大的人了,还要和娘亲睡?

  他自小就没和母后一起睡过,有什么好的?

  “……”

  秦季珣最终还是站了出来。

  “太子殿下,随我回府吧。您之前还说过要和我同寝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

  叶念凝从周氏的怀里抬起头来,吃吃的笑。

  太子和秦季珣睡在一起的画面,实在不能想象。

  她稍一想象,就止不住的笑。

  “叶弟,你竟敢笑我!”太子瞪了叶念凝一眼,跳上了马车。

  秦季珣朝小山使使眼色。

  小山立马狗腿子样的跑到叶念凝跟前。

  “叶公子,花生酥,还热乎着呢!”

  少爷让他一直揣在怀里,能不热乎嘛……

  叶念凝看着眼前四四方方的油纸袋里装着的花生酥。

  还有这醇厚的花生香气伴着热意。

  她试探性的试了试手,又快速收回。

  瞥向咳了一声的叶茂山。

  叶茂山定下的规矩,秦季珣送的东西不能要。

  尤其是吃食。

  贫者不受嗟来之食,尤其是那个死老头他儿子送的。

  秦季珣抿了抿嘴:“不是我送的,是小山送给你的。”

  小山赶紧在旁边点头,头都快点断了。

  叶念凝喜笑颜开,接过花生酥:“小山,谢谢你!”

  叶茂山的小胡子抖了抖,没说话。

  好吧,下不为例。

  叶茂山第一百零一回告诉自己。

  等太子和秦季珣一行走了。

  叶茂山才发现,怎的他们还有个人没带走?

  一个衣着单薄的小姑娘,在寒风中抱着自己。

  脸色发黄,瑟瑟发抖。

  “你是何人?为何没跟着马车走?反倒留在我院子门口?”

  叶茂山看着小姑娘可怜,多问了几句。

  叶念凝赶紧将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叶茂山。

  还未等叶茂山说话,周氏便发话了。

  “是个好孩子,那等危急时刻,竟愿意救我家念念。我正打算过段时日去采买个丫鬟回来,倒是缘分。明日,我便让程婆子开始教她。”

  既然周氏发话,叶茂山自然什么不敢说了。

  他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今晚能不能和周氏一起睡

  叶念凝觉着今日实在是坎坷。

  回了房,头刚沾着枕头,便睡着了。

  至于白盏,则被周氏带去房里。

  好好叮嘱一番。

  最主要的是,告诉白盏关于叶念凝两边身份的事情,千万不能露了馅。

  再则,便是让她以后贴身侍候叶念凝,不可再出像今日这样的岔子。

  叶念凝也不小了。

  是该收个丫鬟,养养性子,不可再像小时候那样野了。

  叶念凝本以为担惊受怕一整晚,夜里定会梦魇。

  却没想到一夜无梦,睡得极好。

  白盏暂时歇在了她屋西头的稍间里。

  等程婆子日后再拾掇个屋子出来。

  白盏到底对叶念凝有一份救命的情谊在。

  且不说成没成功,但她有这份心,周氏便不会苛刻她,反倒会对她十分亲厚才是。

  叶念凝贪睡了会。

  到广业堂的时候,是踩了点到的。

  她微怔了片刻才踏进去。

  发现今日太子竟然没来。

  昨日夜里不还好好的么?

  也不知出了什么岔子。

  休息的时候,叶念凝本想去找秦季珣,问问太子为何没来。

  没成想,秦季珣竟也不在。

  叶念凝心神不宁的捱到放堂。

  还在拾掇东西,就听见了张晋安略显尖酸刻薄的声音。

  “诶诶诶,你们知道吗?那些拐骗小姑娘的人贩子被六扇门的捉到了!乾京城里终于安稳了。”

  “我知道,昨日我父亲彻夜未归,便是为了这个案子。”

  “我听说昨日那阵仗,可大了!那艘船都翻了……”

  “……”

  七嘴八舌开始议论。

  叶念凝手脚微微一顿,复又开始拾掇起来。

  她是昨日的参与者,知道的情况自然比他们这些夸夸其谈的多。

  不想多听。

  可没想到,才聊了片刻,这祸水就引到她身上来了。

  “你们可听说,咱们一个同窗,同样被拐骗了去?”

  “怎么可能?我听说拐骗的都是小姑娘。”

  “怎么不可能?咱们某个同窗,不就像极了小姑娘吗?成日哭哭啼啼的,见了就烦。”

  “又像娘们又像走狗,真不知道某些人心里如何想的。”

  这样的指桑骂槐。

  叶念凝已经见识过了。

  她只管埋着头,理着自己的东西。

  随他们说去。

  “祁珏泽!你又泼我!”

  四年前的场景重现。

  为首的张晋安脸上,又是黑乎乎的墨汁儿,往下滴着。

  黏糊糊的,越抹越黑。

  祁珏泽挡在叶念淼前面。

  对着张晋安一众人神色冰冷的说道。

  “你敢说,我就敢泼。”

  “怎么?又要打架?”张晋安硬着头皮,色厉内荏的说道。

  他现在可打不过祁珏泽。

  只敢嘴上逞逞能。

  “好啊。时间地点,随你。”祁珏泽邪佞一笑,抓起叶念凝的手腕就往外走。

  “你!你!”张晋安无言以对。

  憋了半天,才骂出一句。

  “你个死断袖!”

  又为了叶念淼泼他!

  他可是祁珏泽唯一的靠山,若没了丞相府,祁珏泽一个没了母妃的失势皇子,能做什么?

  等回了丞相府,张晋安怒气冲冲的去找了父亲张举龄。

  怒斥了祁珏泽的种种行为。

  如此容易失智的皇子,实在难担大任。

  “爹,我看我们不用找祁珏泽合作了!另选他人吧!”

  张举龄却摇了摇头:“安儿,祁珏泽是最符合我们的人选。”

  其他皇子,即便没了母妃,但其母妃的娘家也都有势力。

  没有任何皇子像祁珏泽一样。

  孤苦无依。

  还被皇上如此厌弃,从不愿意听他的消息。

  “可是,他居然为了叶念淼,如此对我!叶念淼能帮得上他什么?能比得上我吗?”张晋安还依然愤愤不平着。

  他平日私底下和祁珏泽关系不错,还能说上几句话。

  可只要一涉及到叶念淼,祁珏泽就跟疯了似的。

  他不喜欢叶念淼。

  祁珏泽却很喜欢叶念淼,甚至到了断袖的地步。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不想和祁珏泽一起谋大道了。

  “安儿,你想想,若是叶念淼如此重要,我们不就可以制住他了吗?”

  祁珏泽性子孤僻怪异,张丞相一直头疼如何让祁珏泽乖乖听话。

  如今,他已有了把握。

  既然叶念淼是祁珏泽的禁脔。

  那他日后想要控制祁珏泽。

  一个叶念淼足矣。

  “哼。”张晋安不服气的说道,“他可是个断袖,真是怪得很。”

  “祁珏泽本就是个怪人,是断袖不足为奇。”

  张丞相很是乐见祁珏泽是个断袖。

  断袖便不用担心皇室有后了。

  叶念凝被祁珏泽拖着到了后边的林子里。

  叶念凝慌张不已。

  祁珏泽一松手,她就躲到了树干后面。

  只敢露出个小脑袋看着祁珏泽。

  她黑亮的眸子滴溜溜的围着祁珏泽转。

  灵动又澄澈,带着股机灵劲儿。

  即便躲着他,也让祁珏泽气不出来。

  “祁祁祁珏泽,你别过来!”

  叶念凝慌张的有些结巴。

  保持这样几尺的距离最好。

  祁珏泽脸色冰冷,好看的脸棱角之间都带着孤寂不驯。

  只是他此时看着叶念凝的眼眸里,泛着丝丝紫色,氤氲得十分好看。

  见他不说话。

  叶念凝只好主动开口。

  “祁祁祁珏泽,他们都说你心悦我,是真的吗?”

  问出口,叶念凝便后悔了。

  还不如不问。

  祁珏泽是个断袖的话,她会更加不安。

  祁珏泽嘴唇抿成一条线。

  声音依旧冷得快凝结成霜。

  “我叫祁珏泽,不叫祁祁祁珏泽。”

  叶念凝悄悄松了一口气。

  祁珏泽从来不开玩笑的。

  今日这样说,就是在转移话题了。

  幸好,他没有回答她。

  不然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随后,叶念凝发现自己不该高兴得太早。

  因为祁珏泽直接走过来。

  手抵住树干。

  居高临下的继续说道。

  “不过,我确实心悦你。”

  ⊙▽⊙

  叶念凝慌张了。

  她该往左边跑还是往右边跑。

  祁珏泽腿那么长。

  她应该怎么跑才跑得过他?

  心里默默算计了许久。

  叶念凝苦着脸对祁珏泽说道:“祁祁祁珏泽,断袖好像是病,你得找个大夫去看看才行。”

  “皇宫里的御医应该很厉害,明日旬假,不如你明日去看看吧……”

  祁珏泽冷冷看着她,眸子里勾起一丝兴味。

  往日冰冷的表情都因为眸子里的异色而变得生动起来。

  “谁说断袖是病?我心悦你,无关男女,你可懂?”

  祁珏泽的目光越发炽热起来。

  与平时冷冰冰的他,迥然不同。

  “我我我不懂……”面对祁珏泽坦然而炽热的眼神,叶念凝像只吓坏的兔子一般。

  钻个空隙,一蹦三跳的迅速遁走了。

  她觉得祁珏泽真是疯了。

  竟如此明目张胆承认自己是个断袖。

  这下,估计所有人看他的眼神会越发奇怪了吧。

  祁珏泽可能是……

  受的刺激太多疯掉了吧???

  叶念凝一路不敢松气地逃回了自家院子。

  白盏却告诉她,小山来了。

  在飞花亭里等着她。

  叶念凝眼睛一亮。

  她正盘算着要去问问今日秦季珣和太子怎的没来国子监呢。

  小山坐在长凳上。

  见叶念凝过来,立马站起来,恭谨而狗腿的递给她一个土罐子。

  “叶公子,这是沈记铺子的奶茶,少爷特地差人去买来,遣我送来的。”

  叶念凝舔舔嘴唇,照单全收。

  打开土罐子的小木塞,她多望了几眼里头驼色的奶茶,摇摇晃晃散出缥缈的热气。

  努力回正心神。

  叶念凝正着脸色问道:“今日秦兄和太子殿下怎的没来国子监?”

  小山面露难色,最后咬牙半晌,让叶念凝着急的看着他憋了许久。

  他才吞吞吐吐的说了出来。

  “少爷染了风寒……太子殿下便回宫替他召御医去了。”

  “……”叶念凝知道,太子正好不想来国子监念书。

  平日便总是千方百计找借口不来。

  如今秦季珣一病,自然是最好的借口。

  太子正好屁颠屁颠回宫,美其名曰召御医,不必上课是极好的。

  小山看叶念凝的神情似乎是在嫉妒太子找了借口不去国子监???

  只好尴尬的咳了声:“叶公子,少爷病得有些重,您看我都有些染了咳嗽……”

  “啊?秦兄病得很重吗?”叶念凝开始关心了起来。

  秦季珣虽总是气她,但生病了总归不好。

  病重的话,就更不好了。

  “可不是嘛……”小山叹了口气,忧思重重,“唉……”

  “昨日不都是挺好的?”叶念凝奇怪道。

  昨日还处处和她抬杠呢。

  “昨日回去便倒下了。”小山偷看了眼叶念凝,继续叹口气。

  “是如何染的风寒?”叶念凝关心了起来。

  终于问到了这个问题!

  小山在心底摇旗呐喊。

  面上却装作为难的说道:“少爷本不让我说的,但叶公子既然问了,小的也不好瞒您。昨日少爷衣襟上沾了水,又穿的单衣,晚上寒风吹得久,吹了好几遭,便染了风寒……”

  沾了水。

  叶念凝小脸一红。

  不就是被她的眼泪打湿了一大片衣襟吗?

  小山倒是挺给她留面子的。

  她昨日夜里突然见着秦季珣,内心委屈全都涌了上来。

  一时眼泪流得有些多。

  这不能怪她。

  “他为何只穿件单衣?”

  现在这种时候,夜里出来,都要披件披风或是斗篷的。

  秦季珣也忒不注意了。

  终于又问到了!

  小山想笑,但只能憋着。

  继续苦着脸回答道:“少爷的披风昨日夜里给叶公子穿了……”

  委屈的神情,让叶念凝更加不好意思了。

  她摸了摸鼻子。

  还是不服的反驳道:“他为何不穿了披风去接我们,那我就算哭……啊不是,那就算沾了水,也是披风沾了水,湿不到里边去的。”

  小山委屈巴巴的垂头:“少爷早就料到叶公子要哭了,便提前脱了披风去船上。他说,不能让叶公子穿湿了的披风,叶公子身子单薄,怕过了湿气。”

  说完这段话,小山在心里为自己鼓劲了好多次。

  也为少爷鼓劲。

  他觉得,这个月的月钱应该让少爷给他翻上几倍才是。

  听完小山的一番话。

  叶念凝总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哼,算秦季珣有良心,

  叶念凝觉得,自己也该有良心一把了。

  “小山,我去与爹娘说一声,同你去太子太傅府上一趟吧。”

  去看看秦季珣。

  毕竟他是因她受了风寒的。

  她若是不去,便是狼心狗肺了。

  叶念凝跟叶茂山说这事的时候,内心很是忐忑。

  爹爹一直和太子太傅不对付,怕是不会让她去秦府。

  却没想到爹爹一听缘由,沉吟片刻,便同意了。

  但是依然沉着脸训了她片刻。

  并且打算等她回来接着再训一晚。

  即便是男子身份,也不能随随便便扑人怀里哭。

  以后还要嫁人的。

  若是未来相公知道,定是会吃味的。

  男女授受不亲,哪能随便在人怀里哭?

  叶茂山感觉自己对于自家女儿的管教实在是太松了些。

  她连男女有别现在都没什么概念似的。

  和太子秦季珣的相处,也不甚在意。

  叶念凝觉得实在委屈。

  她可没有随随便便扑人怀里哭。

  昨夜还是第一次。

  叶念凝苦着小脸出了家门,上了一辆华顶马车。

  又想起了今日祁珏泽疯了一般的言行举止。

  不知道爹爹若是知道祁珏泽是个断袖,心悦的对象还是叶念淼的时候,又是什么表情。

  若知道祁珏泽正天天惦记着她,爹爹也会和祁珏泽似的疯掉吗?

  ……

  一路心情复杂的到了太子太傅府上。

  里头繁华得很,各种亭子台榭、楼阁游廊,令人眼花缭乱。

  可叶念凝却无暇观赏。

  只惦记着疯了的祁珏泽,和即将被气疯的爹爹,跟着小山到了秦季珣的房里。

  她推开门,还未看清屋里的摆设。

  就对上了秦季珣的黑眸沉沉,比往日多了一分涣散。

  然后,秦季珣说了句话。

  把叶念凝吓得心惊胆战。

  他说——

  “过来,让我抱一下。”

  “……”叶念凝正在跨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

  秦秦秦季珣也疯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老规矩,每章评论都会抽红包的。

  更新规律是,月初五天,每天一万字。其他时候,每天六千字。

  更新时间是晚上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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