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_为夫人折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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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 82 章

  春芜也认出了对方,拉住她手关怀地问:“顾娘子,您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嫁去了广陵吗”

  会稽顾氏的十娘子和她家女郎自幼是闺中的好友,从小的手帕交,又是陆衡之的娘家表妹,亲上加亲,二人未出阁时十分要好。但三年前她嫁去了广陵,二人的往来也就少了。春芜万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见对方认出自己,顾月芙泪水潸然,拿帕子拭了拭,隔着丛牡丹花叶先给谢窈行礼:“贱妾顾氏,给王妃行礼。”

  她眼眸含泪,亭亭弱质,好似微风中憔悴离离的一株牡丹,和谢窈记忆中那个娇俏爱笑的密友相去甚远。谢窈眼眶一酸:“快别这么说。”

  “阿芙,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她快步走过去,执起故友的手细细打量。斛律岚看得有些呆了,拿裙子兜着的牡丹花滚了一地。荑英悄悄拉一拉她:“王妃似和这位夫人有话要说,我们去那边吧。”

  二人走后,谢窈将好友延到凉亭里坐下,关怀地问起她的遭遇。

  厚厚的袍袖一撩起,顾月芙小臂上那些斑驳的红痕便藏不住,人也十分憔悴,卧蚕下厚厚的胡粉掩住了乌青,她噙着眼泪,哽咽着说完这半年以来的经历。

  “耶耶和阿娘都死了,朝廷说耶耶是陆太尉的同党,与齐人勾结,和陆太尉一起在东市斩的首。沈家怕引火烧身,要沈郎与我和离,沈郎不肯,我们就从广陵搬了出去,自请去钟离驻守”

  顾月芙边擦眼泪边说道。她是会稽顾氏的第十女,母亲是陆衡之母亲顾夫人的同胞姊妹,父亲则是定北都督,亦是名门之女。三年前嫁给了扬州刺史之子做妇。前时高晟宣率师南下,正是沈家父子在广陵全力抵挡,令齐军铩羽而归。

  然说来讽刺,沈家一心为国,她的丈夫为了不与她和离而选择与家族决裂,但沈家最终也没逃过皇权的倾轧,沈刺史被视为陆氏的同党,召入宫中,一杯酒赐死了,对外却宣称是酗酒而亡。

  “那时我们在钟离,齐军虽已退兵,但边境上仍是摩擦不断,没过多久齐人又打过来了,沈郎战死,我被那群胡狗糟蹋,后来分给了一个小将,随他驻扎在彭城,年后才进的京”

  “他对我倒是不错。”

  顾月芙擦眼泪的动作一滞,忽地哀哀地叹了口气,脸上亦现出一抹红晕来,“只是上元节时,他带我去赴宴,被那姓崔的瞧中了,把我强抢了去,养在外头,与世隔绝。姓崔的在那事上有些怪僻,我这一身伤都是他打的”

  顾月芙苦笑,她亦是名门之女,出嫁前被父母娇养着,出嫁后也有疼爱她的丈夫,在去年以前,全不知人生会有这么多的苦难。

  早知如此,当初沈郎战死的时候,她便该追随他去了如今这般浑浑噩噩地活着,也不过是想要报仇。

  “那阿芙为何不早来找我。”谢窈看着她手臂上已然结痂的伤痕,心疼地手皆在颤抖,落下泪来。

  “不是我不想来找你。”顾月芙摇头,“崔祐安那个人,生性多疑,也不许我外出,我没什么机会。这回是听说魏王要在金谷园设宴,想着可以见到你,求了他好久才叫我带了来。等回头叫他夫人知晓了,只怕又会寻我的麻烦。”

  “原本,我是想去找我表哥的,可是我听说北朝的妇人都悍妒,怕公主容不下我刚好,又有牡丹宴的这番机会”

  听完来龙去脉,谢窈带着顾月芙回到了这几日暂住的院子里,吩咐侍女:“若是崔家的人来寻顾夫人,就说我和她一见如故,把她留下了。”

  又问顾月芙:“阿芙,离开崔氏之后,你又要去哪里呢是回到你如今的丈夫身边么”

  如今强占顾月芙的那位崔祐安,是荑英的堂兄、清河崔氏的嗣子。谢窈想让丈夫同崔氏交涉,把好友解救出来,送回她后夫身边。

  顾月芙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我想跟着你生活,阿窈,可以吗”

  “他虽待我好,可一见到他我便想起齐军军营里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表兄既在北朝为官,又是尚的公主,自然也是不能安置我的。我就只有你了,阿窈”

  她哀求说道,在谢窈跟前跪下来,红泪如雨。谢窈忙扶起她:“自然可以,你想住多久都没事。你我仍是朋友,这是永远也不会变的,阿芙莫要如此。”

  顾月芙却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和你住在一起,魏王殿下定会不喜的吧”

  谢窈摇头:“不会的,你只管放心即是,一切交给我。”

  黄昏日暮,前院的宾客接二连三地离去,斛律骁回到暂住的松涛阁里,远远瞧见迎春爬满的轩窗下,妻子正与一妇人临窗对弈,静若娇花照水,仿若一幅上好的士女工笔。

  他神情微僵,出来开院门的青霜轻声禀道:“这是王妃今日在园中得遇的南朝故友,是清河崔佑安的外室,姓顾。”

  斛律骁剑眉微蹙。

  他当然知道姓顾,不仅知晓,还知道她接近她是为了什么。道:“等会儿王妃问起,就说我去了书房,叫她来书房中见我。”

  然在书房中等到金乌西沉玉兔东升也没等来妻子,回到寝间里,顾氏已被安置在另外的院子里了,她一个人在灯下桌案旁支颐调香,见他进来,头也不抬地:“有一件事情,我想和殿下说。”

  “你要留下顾月芙”

  他如此直接,倒令谢窈亦愣了一下,很快点头。斛律骁道:“你想让我把她从崔祐安手里要过来,可以,我会另外给她安排住处,派人保护她,保证她不被任何人欺负。但若是要她留在我们身边,不行。”

  “可是我已经答应阿芙了。”谢窈道,“她是我幼时最好的朋友,我也很想留下她,再说了,我修书正需人手,阿芙也是名门之女,可以帮我。”

  她有些忐忑,也知晓自己这要求提的有些过分,淡然无波的面上不由露了怯:“可以吗”

  她鲜少有求他的时候,若不应,又怕她生气他不拿她当妻子。斛律骁眼神微闪,心间挣扎许久。

  顾月芙这女人有些本事。

  流落底层,却利用男人一步步从深渊中爬了出来,什么崔氏强占了她,分明是她勾搭上了崔祐安,为的就是利用他挤入上层圈子,好接近自己为她死去的父母报仇。

  是的。报仇。

  这女人不知从何知道了陆氏被诛一案是他指使,前世,就是借接近谢窈之机而接近他,想要刺杀他,为她死去的父母报仇,最后事情败露,自尽而死。

  他在桌案旁蹲坐下来,轻轻执起她白如新雪的两截腕子,轻声哄她:“她即是你的故友,你想留下她,就留下吧。”

  他会派人调查清楚顾氏的意图,然后呈至她面前,让她瞧个清楚。

  此举虽有些残忍,但比之后来顾氏当着她的面刺杀他、失败后又自尽身亡,并于死前大骂好友一女二嫁以身事贼,还是要好上许多。

  顾月芙就此被安顿了下来,几日后随谢窈一同返回京中,在公府中择了处院子给她住着,对外则称是她新招的笔吏。

  崔家那边得知是魏王妃要人,不敢不放。强抢民妇本是重罪,谢窈本想将此事告发到洛阳令处为好友出气,却被顾月芙劝住:“能和阿窈重逢就已经很幸运了,阿芙不想再惹是非,令阿窈烦心。”

  顾月芙表现得很安分,虽然很想同表兄搭上联系,知晓四周皆是魏王的眼线,提也未提过一次。只在谢窈询问起公婆的灭门案时红着眼道:“我远在广陵,实则京中之事我了解得也不是很多,只知道天子对陆家发难,是从令兄告发表兄他卖妻求荣始。起初,陛下知道了你的遭遇,也很生气,但并未牵连到陆家”

  “可是到了八月份,朝中不断有大臣在天子耳边进谗言,说陆家通敌叛国,表兄是故意先送走你投敌后好和你团聚,陛下听信了谗言”

  顾月芙还在耳边絮絮叨叨说着,谢窈却如坠冰窖,周遭皆被寒意包围着,渐已感知不到任何的知觉。

  为什么是兄长先向朝廷弹劾的他呢

  在给兄长去的第一封信里,她分明劝阻过兄长,让他为着大局着想,不要弹劾陆家。并将事情的过错全推到了斛律骁身上,说是他威逼陆衡之,全篇也未言及陆衡之一个不字,兄长即便弹劾,也不该是弹劾他卖妻求荣。

  可若此事真是因兄长的弹劾而起,那么,害死公婆和陆氏族人、还牵连到好友的罪魁祸首,岂不是自己而朝中大臣突然统一口径向天子进谗言诬陷陆家,也很可疑。

  八月份。

  她心底寒气突生,隐隐有了不祥之预料。

  算着日子,他派人去往建康送信之时,就是八月。而为着与她置办那件“生日礼物”,也的确在建康滞留了许久

  身下突然一软,如坠虚空,虽是坐着,却如打了趔趄,险些倒在了案上。顾月芙忙扶住她,关怀地问:“阿窈,你怎么了”

  谢窈摇头,示意自己无事。顾月芙又仔细打量了她神色许久,沉沉叹息道:“其实这些事,阿窈应该问一问表兄的,我始终不敢相信,他会待你如此绝情,亲手将你送给胡人。”

  “阿窈,你想见一见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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