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节 最好的补偿，就是这辈子别见
唐初露在哥本哈根的公寓算不上太豪华，只是一间普通的三居室，也还算宽敞，住她和唐甜甜两个人是绰绰有余了，也没有担心过其他的事情，在唐甜甜上完小学之前住在这边都没有什么问题。
唐甜甜虽然身体也不怎么好，但却比同龄人要聪明许多，也很机灵，不管是记忆力还是逻辑思维的能力都很强，这点也许是遗传陆寒时的，她对计算机方面显示出尤为的兴趣，尤其是对于那些逻辑关系以及因果循环非常感兴趣，虽然才只有三岁，但是已经能够靠自己复原出三阶的魔方，对于一些会背公式的人来说很简单，但对于一个小孩来说，她不知道公式是什么，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不过唐初露对她没有太大的期待，只要她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就行，所以从来就不会给她压力。
唐甜甜就算没有父亲，在唐初露身边过得也还算不错，她现在的工资能够完全支撑两个人的生活，所以她很早就没有再接受莫归暝的资助，毕竟他也是一个有家庭的人，不能因为他钱多就让他一直养着她，他给她的回报也已经足够了。
如今重新开始生活，她倒是发现只有知足才能常乐。
今天劳碌了一天，唐甜甜也许是累了，早早洗漱完就已经睡下。
唐初露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想要彻夜赶稿，毕竟推了工作之后肯定要有一些其他的方面作为补偿，她接了几个工作室的活，刚才接了艾玛姐的电话，说是又有一个新的公司要和她合作，有一部网剧即将开拍，希望唐初露能够给他们写主题曲和插曲。
虽然这是一部小小的网剧，但因为开出的薪资很可观，唐初露没有多想就接了，但是因为时间紧急，他没写出新的曲子来，所以就用了以前自己写过但是没有用上来的旧曲子。
第二天把唐甜甜送到全托幼儿园之后，就直接去了公司谈这件事情。
这一部网剧特意选在哥本哈根拍摄，这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因为这边的风土人情的确很吸引人，所以唐初露并没有多怀疑。
到了公司之后她便坐在办公室里，有专门的助理让她在这里进行交接，助理让她准备好自己的资料，等会儿就会有负责人过来跟她详细谈判。
临走之前助理还格外交代了她一句，「因为这一次是对方投资方直接过来谈，所以关系到你这个方案能不能通过，到时候你一定要把最亮眼的地方展示给投资方看。」
唐初露点了点头，「我能问一下投资方的人是谁吗？」
助理说:「待会你就知道了，总之是一个大人物。不管事情成不成，你千万不能得罪对方，否则我们整个剧组都要跟着遭殃。」
唐初露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这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为什么会来投资一个小网剧？
现在投资网剧的人不应该都是靠着短时间内尽快回本的吗？一般像那种很厉害的投资方都是会把目标瞄准在大制作的电影上，就算是投资网剧也是同时投资好几部，像这样这么重视其中一部的还是挺少见的。
不过她既然这么说了，唐初露也算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等待这个投资方的到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有其他事情没有解决的原因，她在这里待了半个多小时，才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缓缓而来，似乎是都能够听出那高档的材质与地面敲击时发出的不同凡响的摩擦，不是高跟鞋，所以投资方是个男性。
她抬起头，跟男人四目相对时愣了半拍，空气都好像凝固了一样。
唐初露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里居然也会遇到陆寒时。
她一下子就站起身，脸上的诧异藏都藏不住，就这么看着面前的男人，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陆寒时一只手放在西装口袋里，气定神闲地走了进来，身上打理得一丝不苟，黑色的西装衬出他高大挺拔的身材，如同妖孽一般。
深邃如海的双眼好像能让人沉溺其中，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他没有想到唐初露会是这样的反应。
陆寒时上前一步，声音低沉清冽，「唐小姐，又见面了。」
唐初露深吸一口气，这才回过神来。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打算跟自己一直装陌生人，她心跳慢慢恢复平静，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她又重新坐了下来，手有些发抖，拿起了手桌面上的笔，只应了一声。
陆寒时皱了一下眉头，对她的反应感到有些奇怪，「唐小姐似乎……对我有什么话要说？」
他在他对面坐下，清冷矜贵的气场亦如以前，只是多了一种气定神闲和上位者的威压，这是唐初露和他在一起时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气场。
如今的陆寒时就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贵公子，举手投足之间满是她触及不到的另一个世界。
她忽然就有些讽刺，心中蔓延着一丝苦涩，难道是因为跟柳茹笙在一起，所以一下子就越过阶层成了上流社会的人，气场才变得这么不一样？
这几年来她也从来没有关注过柳茹笙和陆寒时的消息，不想关注也不敢去关注，只以为他们两个现在应该已经结婚生子，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她甚至都已经想好了陆寒时在发现合作对象是她之后，兴许会直接换掉她，避免发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
所以她也就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如果你想要换掉我的话，我没什么意见，反正我也准备得不是很好。」
说完她就将自己的文件给翻了过去，一副不愿意跟他谈的样子。
男人的眉头皱得更紧，「唐小姐似乎对我有什么意见？」
他回想了一下，难道是他在电梯里面的时候表现出了对唐甜甜的友好……她误会他了？
唐初露忍不住笑了一声，「我能对你有什么意见，不应该是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她停顿了一下，又问:「你跟我在一起工作，柳茹笙难道不会介意？」
面前的男人眸色深沉，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就这么深深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说:「她介不介意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唐初露眉头皱了一下，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在向她表明他并不是那种听女人话的男人？还是想告诉她就算他是靠着裙带关系跃升到了上流阶层他也不会是那种吃软饭的男人那么窝囊？
她摇摇头，并不想跟他纠结这些，而是直接起身道:「这个合作我们可能没有办法继续进行下去，为了你我都好还是到此为止吧。」
说着她就要离开，陆寒时眉眼一沉，忽然叫住了她，「你确定？刚才助理应该已经跟你说过，如果惹怒了投资方的话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唐初露一下子就顿住了脚步，转过头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该不会是想用这件事情来威胁我跟你合作吧？」
「不是威胁，只是必要的商业手段而已。」陆寒时看着她，忽然起身走到她面前，一只手依然气定神闲地放在西装裤袋里，整个人看上去比几年前更多的一份成熟稳重的魅力。
岁月对他实在是太过于偏爱，本来创造人就在他脸上花了过多的精力去雕琢，如今时光完全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留下的全部都是经得起考验的沉淀。
唐初露不知道为什么人生会对一个人偏爱到这种地步，什么都给他，什么好的全部都留在他身边。
她握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陆寒时，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我们两个在一起合作，你不膈应我还膈应呢。」
其实两个人在一起工作无所谓，唐初露自认为已经放下了，都已经过去了三年，她觉得自己可以坦然地面对这个男人，只是她不能够让他知道唐甜甜的存在。
唐甜甜是她的软肋，也是她的死穴，她不能承担任何的风险，所以只能尽可能地躲避着他。
陆寒时沉沉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眸只是落在她的脸上，像是要从她的表情里面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她到底为什么那么排斥他？他似乎并没有和她有什么过节，上一次在电梯里——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唐初露记忆中的和他第一次见面。
「唐小姐，我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对我产生了这么大的误会？」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地说:「如果你对我们的合作方案不满意，我可以让助理重新写一份。」
唐初露嗤笑了一声，「我要五倍的工资，你愿意给吗？」
她提出这个要求本来就是想要让他知难而退，在她的印象里陆寒时也不是这么死缠烂打的人，谁知道她话音刚落，面前的男人就开口道:「十倍。」
「……」
「只要你能力足够，可以往上加。」陆寒时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有剧组的一些基础投资，都可以再追加，钱不是问题。」
唐初露看着他，忽然就笑了出来，「果然，你当初的选择是对的。」
虽然他们当时并不缺钱，甚至是比大部分人的生活都要好，而且后来陆寒时自己创立了科技公司，眼看也在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但如何都比不上柳茹笙那样的家族。
去那样的豪门当女婿，自然是不缺钱。
唐初露摇了摇头，后退一步，「抱歉，你另找高明吧，虽然对你来说钱并不是问题，但我也不是那么缺钱的人。」
「你不缺钱？」男人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带着一丝审视。
唐初露的背影有些僵硬，过了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说道:「陆先生，有的时候不缺钱的意思并不是代表我钱很够，很有可能是我的消费欲望低，消费水平低，我不需要有花钱的地方，你明白吗？」
她话音刚落，却听见了身后的男人似乎是轻笑了一声。
陆寒时勾起嘴角，莫名的心情愉快，「我知道了。」
他倒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上前一步看着她的背影，「虽然你不缺钱，但难保以后不会有缺钱的时候，你确定不接？这样丰厚的条件和筹劳，你不会再遇到第二次机会。」
他心情莫名的愉快让唐初露也感觉到一头雾水，看到她脾气不好的样子他就这么开心？
陆寒时也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理，只是以前见到唐初露的时候她不是现在这副模样，他喜欢看她炸毛的样子，很鲜活。
唐初露只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还是后退一步，「陆先生还是另找高明吧。」
她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干净利落，只留给他一道背影。
陆寒时在原地怔了几秒钟，这才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后轻轻一扯，「唐小姐，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
他思来想去，就只有这么一个可能。
或者是，十八岁那年，在撒哈拉发生的事情，她还记得？
想到这里，陆寒时的神情突然就变得有些晦涩莫名，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唐初露回过头来，表情无比复杂地看着他，很惊讶陆寒时竟然还能够问出这样的问题，「陆寒时，你是在跟我装傻？」
她抿着嘴角冷笑了一声，甩开他的手，「那你觉得我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你，你觉得什么样的得罪才算得上是得罪，或者你觉得这么多年没见，我在见到你的时候还得摆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还是感恩戴德痛哭流涕？」
「你说说看，你觉得我什么样的反应才算得上是让你满意的？」
她说了这么长一段话，表情看上去很平淡，语气里面却是带着一丝埋怨的。
陆寒时握着她的手腕，力道缓缓收紧，眼神也越来越沉冷，「……你在怪我？」
他几乎下意识地以为，唐初露应该是记起了当年在撒哈拉发生的事情。
那个时候她才刚刚满十八岁，和她的父亲在那里体验无国界医生的经历，却不曾想到遇到他。
他中了药……那时他也年轻，没能熬得住那强烈的药性，要了她。
他没有见过那么坚强又有韧性的女生，哪怕喊到喉咙沙哑，却没有掉一滴眼泪，最后只猩红着眼眶，一点一点地收拾着残局，手都在颤抖，却依然帮他剜掉了腿上的腐肉。
只是整个过程中她都没有看他一眼，像是故意不愿意看到他的脸，用一块布料将他蒙住，陆寒时就只能从依稀的光影之中看到她的容貌。
从那一天起，他就再也没有忘记过唐初露那张脸。
无论美丑与否，她在那日奠定了他的审美，构建了他对异性的感知。
那一次从撒哈拉回来之后，陆寒时一直都忘不掉她，他也尝试过去找她，可等他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上了大学，和另外一个男人相恋。
而且唐初露甚至都不记得他，也不认识他。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她连一丝余光都没有分给过他。
陆寒时当时就在想，原来她谈恋爱的时候是这么全情投入，眼里就只有另外一个男人，不会看其他任何人一眼。
哪怕他那个时候张扬到走在街上无论是谁都会驻足向他投来各色各样的视线，他已经习惯了被人注视，可那是唯一一次唐初露跟他擦肩而过，像是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一样。
他当时也卑鄙地想过，要直接将她给抢过来，可最后还是作罢。
他不想给她的生活造成任何的困扰，他本来是一个戾气深重的人，却因为那一次的相遇开始慢慢转变，将那些野性和狠厉全部都藏在了皮囊之下，开始做一个符合他容貌外在的精致而又沉稳的男人。
可他没有办法做到，他想要得到她，日夜难寐。
那个时候柳茹笙突然出现，两家的联姻已经摆在了台面上，他想，要不就试试吧？
于是他发现，柳茹笙似乎和唐初露有几分相似，眉眼间的气质如出一辙。
陆寒时觉得自己很荒唐很离谱，竟然走火入魔道要去找一个替身的地步。
只是最荒唐最可笑的是，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把柳茹笙当作为唐初露的替身。
那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哪怕有那么相似的眉眼，他也没有办法将柳茹笙看作为唐初露。
他那个时候就在想，就连一个纪念品都有其独属的意义，同样的物件从不同的地方带来都会不同，更何况是人。
若是只靠一张皮囊，就能转移感情，那所钟爱的也许并不是那个人发生的经历和情感，只是喜欢那个类型的容貌。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陆寒时便决定了要和柳茹笙划清界限。
他那个时候心里对她是有愧疚的，他不应该利用她，作为一个替身消耗她的感情，他当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她开口。
若是以前的他，他根本就不会有这一类的愧疚感，利用与自私于他而言是一种常态，他心里不会有任何波澜。
那些多余的感情都是唐初露带给他的。
因为结识了唐初露，因为她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一道浓墨重彩的笔画，所以他知道了和正常人相处时他应该有怎么样的情绪——
他利用了别人，应该是要感到愧疚的。
所以他对柳茹笙感到愧疚。
刚好那个时候，柳茹笙主动跟他提出要解除婚约，她说她想去实现自己的梦想，陆寒时那个时候是松了口气的。
由她来提出退婚最好，外人也只会以为是她甩了他，不会对她的名声造成过多的损害。
但这毕竟是柳茹笙自己主动提出的，她并不知道他心里面那些龌龊的想法，他从来不曾喜欢过她，甚至连好感都没有过，只是卑鄙地把她当成一个替身，结果还失败了。
于是陆寒时心中一直有着对她的愧疚。
——后来就是他失去记忆的那一年。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与柳茹笙的关系能够僵化到那种地步，以至于让他做出设计她的事情，让她名声扫地，毁了她整个人生。
不过他想，这些事情应该跟唐初露没什么关系。
如果要是让她知道了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她会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他。
陆寒时有些苦涩地说:「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排斥我，更没有想到你还会记得我……」
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表现出来的懊悔与沉重让唐初露有一瞬间的不解，但汹涌而至的讽刺却冲淡了这种迷惑感，用力地甩开他的手，是你太低估你自己了，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情应该足以让我铭记一辈子。
「抱歉……」男人的嘴角几乎快要崩成一条直线，眼里面翻涌着浓墨重彩的情绪，有爱恋，有后悔，有内疚与心疼。
他以为唐初露是在介意撒哈拉发生的那件事情。
陆寒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歉意，那时候的他的确有些失控，根本没有办法停下来，那是他第一次中药，再加上受了伤，理智全线崩塌，整个人都是不清醒的状态。
他一闭上眼睛，面前仿佛都能够出现唐初露那时绝望和空洞的眼神，她长长的指甲扎在他的背后，挠出的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她隐忍着不吭声，却也没有逃开任他折腾的模样，还有事后她一言不发去清理他身上的伤口，眼里从一开始的破碎后来变成坚毅的整体。
他从未见过这么刚强的女子，可是她又那么软，她身上的哪一处都是软的，只有一颗心是坚硬的。
「我能做什么来补偿你……」
「补偿？」唐初露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一个字眼，用力甩开他，「你给我的最好的补偿，就是这辈子都别再见面了。」
唐初露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收回视线，「如果你真的有一丝愧疚的话，就不要用别人的事情来威胁我。」
她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我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就算你要撤资，你要让这个网剧拍不下去，就算你要让别人的心血都付诸一炬，我也不会心软的。」
她淡淡地看向陆寒时，「拜你所赐，以后我永远都不会再心软。」
……
唐初露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办公室，刚才在陆寒时面前做出那么一副坚强的样子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竖起全身的尖刺，却也会疲倦，会累。
她沉沉地吐出一口气，走进了电梯，按下按键靠在墙壁上，稍微休息了一会儿，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只想快点回到家里去把唐甜甜给接回来。
只是没想到刚刚走到楼下大厅，正要离开的时候，迎面又走来另外一个熟悉的男人——
这一切就好像在做梦一样，唐初露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梦里，否则为什么会这么背，一天连续两次遇到了她最不想见到的两个人？
另外一个还是裴朔年。
她低低地咒骂了一句，只觉得老天似乎在玩她，低下头，只祈祷他没有看到自己。
但那道身影却直直地走到她身前，笼罩上一片阴云，男人响在头顶的声音都带着一种近乎压抑到极致的沙哑——「唐初露，抬起头来。」
只有裴朔年自己知道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用了多大的力道才让自己没有失控，可他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将人揽入怀中，可是却又停住了，甚至都不敢触碰面前的人，害怕一伸手她就会像泡沫一样破碎，这一切只是他做的一场梦。
他张了张嘴，想要喊她的名字，才发现沙哑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躲在喉口，所有的情绪在那一瞬间爆发，却是寂静无声的。
他握紧的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目光死死地看着面前的人，像是要将她看穿，「你还不打算抬头看看我？」
见唐初露始终低着头，他死死咬着牙关，一字一句地吐出这句话。
唐初露闻言深吸一口气，也感受到了男人身上不同寻常的气场，后退一步，「你认错了人了。」
她还想做最后的挣扎，转身就要走，在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胳膊被人猛地抓住狠狠扯了回来，「唐初露！」
裴朔年几乎是怒吼着喊她的名字，一字一句都满是暴戾，像是从牙根里咀嚼出来的吐字，「你觉得我三年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想念的人，每分每秒都在脑子里面回想的人，我会认错吗？」
唐初露闭了闭眼睛，知道避无可避，便直接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对，你没认错，然后呢？你想怎么样，像三年前那样把我绑到一个地方囚禁我，不让我出门，还是还有别的方法？」
说完她笑了一下，「你别忘了这里不是北城，不是医院，你没有办法一手遮天，这里是哥本哈根，说不定当着这些人的面——」
她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看到面前的人的反应，就看到一道阴影直接倾轧而来将她抱入了怀中。
他什么话都没说，就这么抱着她，身子都在颤抖，像是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宝贝。
唐初露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等反应过来之后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有些厌恶地推搡着他，「裴朔年你疯了是不是？放开我！」
她没有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裴朔年还是那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还是那么没有理智，而且这不是在于国内而是在于哥本哈根，他怎么能够这么堂而皇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她动手动脚？
「有没有人？这里有一个疯子！」在她叫喊出来的那一瞬间，裴朔年迅速地放开了她，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脸上看上去没有任何波澜。
他心口剧烈地起伏着，视线紧紧地锁在面前的女人身上，等到唐初露平静下来之后，这才握着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我找你找了好久，你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
她嘴角是勾起来的，眼里面闪着激动的笑意，可语气又有些埋怨，「露露，以后别再这样了，别再让我这么担惊受怕。」
「就算是你要躲开我，你也应该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活着，你是不是过得很好，别让我那么担心……」他说着又想将她抱入怀中，唐初露这回先他一步退了出来，扬起手狠狠打了他一个巴掌——
「啪」地一声清脆的声音响在大厅，旁边几个外国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不知道这里在演什么好戏。
裴朔年用舌抵了抵口腔，却是一点都不在意，反而眼里的笑意越发浓重，「有点痛，所以是真的。」
他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角，缓步上前，像一个疯子一样盯着面前的女人，「要不要再打一下，确认一下我是不是真的？」
唐初露瞳孔狠狠颤了一下，觉得面前的人真的疯了。
她摇了摇头，后退一步，「我不想跟你纠结这些，裴朔年，你放过我吧，放过彼此对谁都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裴朔年打断她，忽然上前一步攥住了她的手腕，脸上一下子就冷沉起来，「你为什么要走？你又要离开我……」
他整个人的状态都有些不对，自从看到她的那第一眼之后，他那名叫理智的东西就已经全面崩塌，脑子里面只剩下一个念头——
那就是不能够让她走。
他找了她那么久，从国内到国外，他怎么可能让她走？
裴朔年深吸一口气，知道唐初露不喜欢疯子一样的自己，努力摆出一副平和的状态，「别闹了露露，跟我走，我不会再让你轻易离开我。」
唐初露打开他的手转身就要跑，男人脸色一冷，直接扣住她的腰想要将她拦腰给抱起——
「滚开！」唐初露迅速脱下左脚的一只高跟鞋用力地往他头上砸去，手下毫不留情，「离我远点！」
「嘶……」裴朔年吃痛地松开，倒是没有想到过了三年她居然会穿高跟鞋了。
男人嘴角勾起一抹笑，眼底的神色一直是温柔的，哪怕是额头被砸破了一些也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
唐初露看着他越来越近，觉得面前的男人真的疯了，疯到她有些害怕。
她一边后退，一边往电梯的方向走，周围那些人只是往这边探头探脑地看戏，并没有人上来帮她，只有保安在那边不知道要不要上前，心里面顿时就有些绝望。
她想到唐甜甜，觉得不能够在这里被他带走，众目睽睽之下，裴朔年他怎么敢？
正当她拼命地按着电梯按键的时候，身后忽然贴上了一个温热的温度，将她整个人都揽入怀中。
陆寒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一只手扣着她的腰将她抱在他的怀中，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正要进门的裴朔年，语气比冰还要寒冷，「你想做什么？」
两个男人视线相对，哪怕是隔着三年的光阴，那种熟悉的敌意让陆寒时瞬间就皱起眉头——
只看他的第一眼就无比厌烦他的存在。
他是认识裴朔年的，在他无数次的梦魇里，那个面容模糊将唐初露带离她身边的男人此刻清晰无比地出现在他面前。
陆寒时握紧了拳头，将唐初露挡得严严实实——
裴朔年看到陆寒时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有些诧异，眉头皱了起来。
当时他只查到唐初露在这个地方接了一份网剧主题曲的工作，没有想到网剧的投资方会是陆寒时。
他早该想到的。
裴朔年回过神来，冷冷地笑了，「我想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柳音的原因，他是知道陆寒时的记忆出了问题，也许已经不记得了唐初露了，只不过看他如今这幅模样，恐怕即便是忘记了，他心里面也还残存着对她的爱意，所以让他挺身而出英雄救美。
这跟陆寒时原本的性格一点都不像。
裴朔年脸色沉缓了下来，语气很淡，「她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吵架而已，你最好不要插手，这是私人事情。」
陆寒时明显不相信他的话，挑了挑眉，看向唐初露，「他是你男朋友？」
他这话问的格外蹊跷，就好像真的完全不知道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纠葛一样。
唐初露还没来得及理清楚那股诡异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便直接否认了，「不是，我跟他早就已经分手了。」
她给出的答案有些出乎陆寒时的意料，他其实从唐初露的表现中已经猜了出来她跟裴朔年或许是分开了，却没想到已经早就分开。
那那个小女孩到底是谁的女儿……
男人的心里百转千回，只是这个时候似乎并不适合他来细想这些东西。
他将唐初露挡在自己身后，站在她面前迎上裴朔年的视线，「她说，你不是她的男朋友。」
「因为我们吵架了，她说的话不算。」裴朔年丝毫没有要退却的意思。
过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往上攀爬了那么长的距离，为的就是有着一日能够有底气地站在唐初露面前，可以不忌惮任何人的地位和权利将她带走。
但她不是这么说的。陆寒时的眼神也冷了下来，仿佛含着冰渣，两人之间都有一股迫人的气场在空气中交锋，谁也不退让。
唐初露打破了他们两个之间的对峙，她甩开陆寒时的手，也没有看裴朔年一眼，而是整理了一下自己将自己手里拿着的高跟鞋穿好站在两人面前，「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不管你们两个有什么矛盾或者纠结，请你们两个人私下解决，不要拉上我。」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陆寒时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腕，「我送你回去。」
说完他看了旁边的裴朔年一眼，那警惕的态度十分明显。
裴朔年冷哼了一声，扯了扯领结，淡淡看着面前的陆寒时，「柳茹笙给你的绿帽子都还没有戴好，就来缠着别人，这样是不是不好？」
他话音刚落，陆寒时便转过身来冰冷地看着他，「搞清楚一点，是谁在缠着她？」
唐初露根本就没有时间陪他们两个在这里耗，很快就要到去接唐甜甜的时间，她低头看了一下手机，有些不耐烦地说:「随便你们怎么说，你们两个都别跟着我。」
说完她就飞快地离开，裴朔年下意识地想去追，却被陆寒时挡住了面前的路，「别招惹她。」
他的声音冰冷无比，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警告，每一个字都带着冰渣。
「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跟我说这句话？」裴朔年毫不留情地与他对视，上前一步，「陆寒时，别挡我的路，现在的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他不管他是失忆还是没有失忆，或者是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事情，唐初露都只能是他的。
任何人都改变不了这件事情。
他话音刚落，就看他面前的男人眉眼一冷，突然抬起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直接抵在了身后的电梯门上，用力往上一撞，沉着声音警告，「你试试看。」
唐初露一路上都有些魂不守舍，把唐甜甜接了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脑子里面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刚才跟那两个男人见面时的情景。
她也不知道只是回去了北城一趟，事情突然就有些超出她的控制，所有的人一瞬间都找上门来，让她应付不来。
唐初露的脑子里面全部都是刚才陆寒时的反应——
她觉得哪里不对劲，有些奇怪，好像他真的只当自己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到底是他的心理素质太好，装得太像，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她的脑子里面就像是有一团毛线球一样，怎么理都理不干净，怎么理都理不清楚，她吐出一口气看着桌面上杂乱的草稿纸，因为心情烦躁，那些音符怎么写都写不出来。
她其实也挣扎了一下，觉得用自己以前的旧作品来糊弄似乎不怎么好，但也想到网剧的投资方是陆寒时，她就没要创作的心思，干脆用以前的作品去应付算了。
于是她把草稿纸收拾了一下，起身刚要出门，就看到唐甜甜已经站在了门口，眼神直直地看着她，脸上有些欲言又止，「怎么了？」
唐初露总是能够很快地发现女儿的不对劲，连忙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呀？」
唐甜甜是一个很听话懂事的小孩子，如果不是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基本上不会跟她主动地说自己有哪些地方不舒服，所以唐初露对她的身体状况很关注，也很在意。
唐甜甜看唐初露这么担心的样子，连忙摇了摇头说:「没有，就是……」
小孩子不懂得该怎么措辞，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妈妈，老师说下星期有一个亲子活动，让我回来和你说一声。」
唐初露先是顿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亲子活动能够让唐甜甜这么欲言又止，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之后，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她想起来了，托儿所最近新换了一个老师，应该是不了解他们家的情况。
哥本哈根这边离婚率非常低，而且大多数人基本都晚婚晚育，大部分已经适应了慢节奏的生活，对于生孩子这件事情是十分慎重，养育极其用心，而且这边的教育机构都很完善，对于孩子的教育父母的参与度十分高，基本上每一对父母都会很关注孩子在每一个成长阶段的变化，所以每一次亲子活动都只有唐甜甜落单，每一次也只有唐初露在场。
虽然别人并不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们，但是那种区别自然而然就会让唐甜甜体会到自己的特别，她虽然从来没有提起过，但唐初露知道她心里面其实很明白她和别的小孩不同。
因为这件事情唐初露跟学校里的老师沟通过很多次，虽然唐甜甜年纪还很小，但因为已经过早的表现出一些早慧的迹象，所以很多方面不得不注意。
每一次老师都很注意这方面的事情，不会让唐甜甜有为难的时候。
虽然老师也跟唐初露说过很多次在单亲家庭长大的话对孩子的教育有一定的影响，但也一直都很尊重他们的生活方式，这一次应该是新来的那个老师不知道这件事情，所以让唐甜甜回去把她的爸爸妈妈都叫过来。
唐甜甜见唐初露不说话，还以为她有些难过，连忙上前一步抱住了她，「没有关系的，妈妈，我已经跟老师说了，妈妈体育很差，所以运动会就不去了，我也不想要参加。」
上一次的亲子活动是让父母和孩子一起出一期黑板报，因为是属于脑力方面和动手方面的活动，所以唐初露一个人还应付得过来，但是像体育方面运动会这种活动有的时候是需要一家三口一起合作的，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办法完成。
唐甜甜应该也是怕她为难所以才这么说，唐初露看到她眼里面隐隐闪动的光芒又迅速熄灭，反而还来很懂事地安慰她，心里面被揪着疼。
「甜甜不是最喜欢体育项目了吗？为什么又不去呢？」她捏了捏她的脸，「再说了，妈妈也没有那么差劲，虽然妈妈体育方面是不怎么厉害，但怎么说也是个大人了，比你们小孩子还是要强很多的。」
「是吗？上一次妈妈跑八百米的时候就差点跑吐了呢。」唐甜甜忍不住嘲笑了她，小脸蛋一下子就明媚起来。
唐初露看她终于高兴了，心里一颗大石头也落了地，松了一口气对她说:「甜甜，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告诉妈妈，好吗？没关系的，妈妈是大人，很多问题不是你能够解决的，你只要告诉妈妈，妈妈就会帮你……」
唐甜甜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突然上前一步将脸埋在了唐初露的怀里，「还有一件事情，甜甜没有跟妈妈说。」
「……什么事？」唐初露还沉浸在刚才的思绪里面没有出来，唐甜甜无论说什么她就觉得心里愧疚，用一种疼爱的眼神看着她。
唐甜甜抱着她的胳膊甩了甩，「刚好老师也说要叫家长，说有件事情要跟妈妈商量……」
唐初露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事情？」
「就是关于我把一个男同学给打了的事情。」
唐初露:「……」
身为一个成年人，总是被女儿套路。
……
第二天早上起来，唐初露带着唐甜甜洗漱之后就准备送她去全托幼儿园。
今天还得去公司把之前的事情说清楚，结果没有想到刚刚到了楼下，就看到两辆豪车同时停在她的门口——
唐初露一下子就怔住了，还在楼梯口的时候就把唐甜甜往自己身后藏了一下。
她其实有想到过他们两个会找过来，但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快。
两辆豪车一白一黑，左右停在巷道口，还好这边的人都不怎么习惯早起，见路过的行人虽然有往这边看的，但大多数都没有停留，只是多看了几眼就离开没有造成拥堵，才放下心来。
唐初露深吸一口气，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一时之间有一种极度愤怒的感觉，「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陆寒时靠在车门上，在这里等了许久，看到唐初露略显不耐烦的神情，眼眸沉了沉，却是什么都没说。
而另一侧的裴朔年却是极其自然地走到了她面前，「去上班？我送你。」
他极其自然地伸手，想要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却在唐初露转过身的那一瞬间看到她身后躲着的一个孩子，动作顿时僵住，瞳孔猛地颤抖了一下——
他只查到了唐初露如今的住所，却不知道她居然还带着一个孩子住在这里，这个孩子是……
那一瞬间，他就联想到了陆寒时，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像是结了寒冰。
唐初露当时离开的时候肚子里面还有孩子，按照她当时的态度，应该是已经生了下来，所以这个孩子是……
裴朔年的眼神顿时变得无比冰冷，看着唐甜甜眼里面闪过一丝狠戾。
唐甜甜看到他的视线，往唐初露身后躲了一下，有些害怕，总觉得这个叔叔看她的眼神有些恐怖。
唐初露也注意到了裴朔年的不对劲，连忙后退一步将唐甜甜紧紧地藏在身后，「裴朔年你要做什么？」
她压低了声音警告他，整个人就像一只护犊的母兽不允许任何人侵犯她的孩子。
听到唐初露带着一丝警告的声音，裴朔年这才反应过来，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后退一步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才没让自己失控，深吸一口气想要挤出一个笑容，却是比哭还难看，「这个小女孩是谁？」
虽然已经猜到她的身份，但他还是不肯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万一只是某一个好朋友的孩子，他这样欺骗着自己，但是看到那个小女孩从唐初露身后探出脑袋的时候，所有的理智都悉数崩塌——
他没有办法欺骗自己。
如果不仔细去看的话，没有人会把她和陆寒时联想到一起，但裴朔年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所以把他们两个摆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发觉他们两人极其的相似——
那是陆寒时的女儿。
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唐初露低着头，下意识地去挡唐甜甜的脸，不想让别人看到她，「你们要是再这样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下一次我就会报警了。」
她冷冷地警告着，带着唐甜甜就要走，才没走几步裴朔年就拉住了她的胳膊，「你要去哪？我送你过去。」
他还没从刚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要留下她，他的手才刚刚触碰到她的胳膊，唐甜甜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立刻跳上来将他狠狠推了一把，「别碰我妈妈！」
她像一个小大人一样挡在唐初露身前，唐初露立刻抱住他，往自己后面一挡，冷着脸批评，「你做什么？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她厉声教训她，唐甜甜瞬间就觉得有些委屈，眼眶通红，忍不住掉了一颗眼泪，却又倔强地抬起手背擦掉，不肯哭出声音来。
她吸了吸鼻子，样子有些可怜，唐初露就有些后悔凶她，刚要开口说话，就看到裴朔年再次不死心地走了上来，然而这一次他根本就没有碰到她们母女二人，陆寒时径直挡在他们中间，一只手攥住了裴朔年的手腕，语气森寒——
「离她们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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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甜甜虽然身体也不怎么好，但却比同龄人要聪明许多，也很机灵，不管是记忆力还是逻辑思维的能力都很强，这点也许是遗传陆寒时的，她对计算机方面显示出尤为的兴趣，尤其是对于那些逻辑关系以及因果循环非常感兴趣，虽然才只有三岁，但是已经能够靠自己复原出三阶的魔方，对于一些会背公式的人来说很简单，但对于一个小孩来说，她不知道公式是什么，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不过唐初露对她没有太大的期待，只要她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就行，所以从来就不会给她压力。
唐甜甜就算没有父亲，在唐初露身边过得也还算不错，她现在的工资能够完全支撑两个人的生活，所以她很早就没有再接受莫归暝的资助，毕竟他也是一个有家庭的人，不能因为他钱多就让他一直养着她，他给她的回报也已经足够了。
如今重新开始生活，她倒是发现只有知足才能常乐。
今天劳碌了一天，唐甜甜也许是累了，早早洗漱完就已经睡下。
唐初露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想要彻夜赶稿，毕竟推了工作之后肯定要有一些其他的方面作为补偿，她接了几个工作室的活，刚才接了艾玛姐的电话，说是又有一个新的公司要和她合作，有一部网剧即将开拍，希望唐初露能够给他们写主题曲和插曲。
虽然这是一部小小的网剧，但因为开出的薪资很可观，唐初露没有多想就接了，但是因为时间紧急，他没写出新的曲子来，所以就用了以前自己写过但是没有用上来的旧曲子。
第二天把唐甜甜送到全托幼儿园之后，就直接去了公司谈这件事情。
这一部网剧特意选在哥本哈根拍摄，这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因为这边的风土人情的确很吸引人，所以唐初露并没有多怀疑。
到了公司之后她便坐在办公室里，有专门的助理让她在这里进行交接，助理让她准备好自己的资料，等会儿就会有负责人过来跟她详细谈判。
临走之前助理还格外交代了她一句，「因为这一次是对方投资方直接过来谈，所以关系到你这个方案能不能通过，到时候你一定要把最亮眼的地方展示给投资方看。」
唐初露点了点头，「我能问一下投资方的人是谁吗？」
助理说:「待会你就知道了，总之是一个大人物。不管事情成不成，你千万不能得罪对方，否则我们整个剧组都要跟着遭殃。」
唐初露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这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为什么会来投资一个小网剧？
现在投资网剧的人不应该都是靠着短时间内尽快回本的吗？一般像那种很厉害的投资方都是会把目标瞄准在大制作的电影上，就算是投资网剧也是同时投资好几部，像这样这么重视其中一部的还是挺少见的。
不过她既然这么说了，唐初露也算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等待这个投资方的到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有其他事情没有解决的原因，她在这里待了半个多小时，才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缓缓而来，似乎是都能够听出那高档的材质与地面敲击时发出的不同凡响的摩擦，不是高跟鞋，所以投资方是个男性。
她抬起头，跟男人四目相对时愣了半拍，空气都好像凝固了一样。
唐初露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里居然也会遇到陆寒时。
她一下子就站起身，脸上的诧异藏都藏不住，就这么看着面前的男人，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陆寒时一只手放在西装口袋里，气定神闲地走了进来，身上打理得一丝不苟，黑色的西装衬出他高大挺拔的身材，如同妖孽一般。
深邃如海的双眼好像能让人沉溺其中，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他没有想到唐初露会是这样的反应。
陆寒时上前一步，声音低沉清冽，「唐小姐，又见面了。」
唐初露深吸一口气，这才回过神来。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打算跟自己一直装陌生人，她心跳慢慢恢复平静，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她又重新坐了下来，手有些发抖，拿起了手桌面上的笔，只应了一声。
陆寒时皱了一下眉头，对她的反应感到有些奇怪，「唐小姐似乎……对我有什么话要说？」
他在他对面坐下，清冷矜贵的气场亦如以前，只是多了一种气定神闲和上位者的威压，这是唐初露和他在一起时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气场。
如今的陆寒时就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贵公子，举手投足之间满是她触及不到的另一个世界。
她忽然就有些讽刺，心中蔓延着一丝苦涩，难道是因为跟柳茹笙在一起，所以一下子就越过阶层成了上流社会的人，气场才变得这么不一样？
这几年来她也从来没有关注过柳茹笙和陆寒时的消息，不想关注也不敢去关注，只以为他们两个现在应该已经结婚生子，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她甚至都已经想好了陆寒时在发现合作对象是她之后，兴许会直接换掉她，避免发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
所以她也就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如果你想要换掉我的话，我没什么意见，反正我也准备得不是很好。」
说完她就将自己的文件给翻了过去，一副不愿意跟他谈的样子。
男人的眉头皱得更紧，「唐小姐似乎对我有什么意见？」
他回想了一下，难道是他在电梯里面的时候表现出了对唐甜甜的友好……她误会他了？
唐初露忍不住笑了一声，「我能对你有什么意见，不应该是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她停顿了一下，又问:「你跟我在一起工作，柳茹笙难道不会介意？」
面前的男人眸色深沉，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就这么深深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说:「她介不介意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唐初露眉头皱了一下，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在向她表明他并不是那种听女人话的男人？还是想告诉她就算他是靠着裙带关系跃升到了上流阶层他也不会是那种吃软饭的男人那么窝囊？
她摇摇头，并不想跟他纠结这些，而是直接起身道:「这个合作我们可能没有办法继续进行下去，为了你我都好还是到此为止吧。」
说着她就要离开，陆寒时眉眼一沉，忽然叫住了她，「你确定？刚才助理应该已经跟你说过，如果惹怒了投资方的话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唐初露一下子就顿住了脚步，转过头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该不会是想用这件事情来威胁我跟你合作吧？」
「不是威胁，只是必要的商业手段而已。」陆寒时看着她，忽然起身走到她面前，一只手依然气定神闲地放在西装裤袋里，整个人看上去比几年前更多的一份成熟稳重的魅力。
岁月对他实在是太过于偏爱，本来创造人就在他脸上花了过多的精力去雕琢，如今时光完全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留下的全部都是经得起考验的沉淀。
唐初露不知道为什么人生会对一个人偏爱到这种地步，什么都给他，什么好的全部都留在他身边。
她握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陆寒时，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我们两个在一起合作，你不膈应我还膈应呢。」
其实两个人在一起工作无所谓，唐初露自认为已经放下了，都已经过去了三年，她觉得自己可以坦然地面对这个男人，只是她不能够让他知道唐甜甜的存在。
唐甜甜是她的软肋，也是她的死穴，她不能承担任何的风险，所以只能尽可能地躲避着他。
陆寒时沉沉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眸只是落在她的脸上，像是要从她的表情里面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她到底为什么那么排斥他？他似乎并没有和她有什么过节，上一次在电梯里——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唐初露记忆中的和他第一次见面。
「唐小姐，我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对我产生了这么大的误会？」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地说:「如果你对我们的合作方案不满意，我可以让助理重新写一份。」
唐初露嗤笑了一声，「我要五倍的工资，你愿意给吗？」
她提出这个要求本来就是想要让他知难而退，在她的印象里陆寒时也不是这么死缠烂打的人，谁知道她话音刚落，面前的男人就开口道:「十倍。」
「……」
「只要你能力足够，可以往上加。」陆寒时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有剧组的一些基础投资，都可以再追加，钱不是问题。」
唐初露看着他，忽然就笑了出来，「果然，你当初的选择是对的。」
虽然他们当时并不缺钱，甚至是比大部分人的生活都要好，而且后来陆寒时自己创立了科技公司，眼看也在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但如何都比不上柳茹笙那样的家族。
去那样的豪门当女婿，自然是不缺钱。
唐初露摇了摇头，后退一步，「抱歉，你另找高明吧，虽然对你来说钱并不是问题，但我也不是那么缺钱的人。」
「你不缺钱？」男人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带着一丝审视。
唐初露的背影有些僵硬，过了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说道:「陆先生，有的时候不缺钱的意思并不是代表我钱很够，很有可能是我的消费欲望低，消费水平低，我不需要有花钱的地方，你明白吗？」
她话音刚落，却听见了身后的男人似乎是轻笑了一声。
陆寒时勾起嘴角，莫名的心情愉快，「我知道了。」
他倒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上前一步看着她的背影，「虽然你不缺钱，但难保以后不会有缺钱的时候，你确定不接？这样丰厚的条件和筹劳，你不会再遇到第二次机会。」
他心情莫名的愉快让唐初露也感觉到一头雾水，看到她脾气不好的样子他就这么开心？
陆寒时也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理，只是以前见到唐初露的时候她不是现在这副模样，他喜欢看她炸毛的样子，很鲜活。
唐初露只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还是后退一步，「陆先生还是另找高明吧。」
她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干净利落，只留给他一道背影。
陆寒时在原地怔了几秒钟，这才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后轻轻一扯，「唐小姐，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
他思来想去，就只有这么一个可能。
或者是，十八岁那年，在撒哈拉发生的事情，她还记得？
想到这里，陆寒时的神情突然就变得有些晦涩莫名，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唐初露回过头来，表情无比复杂地看着他，很惊讶陆寒时竟然还能够问出这样的问题，「陆寒时，你是在跟我装傻？」
她抿着嘴角冷笑了一声，甩开他的手，「那你觉得我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你，你觉得什么样的得罪才算得上是得罪，或者你觉得这么多年没见，我在见到你的时候还得摆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还是感恩戴德痛哭流涕？」
「你说说看，你觉得我什么样的反应才算得上是让你满意的？」
她说了这么长一段话，表情看上去很平淡，语气里面却是带着一丝埋怨的。
陆寒时握着她的手腕，力道缓缓收紧，眼神也越来越沉冷，「……你在怪我？」
他几乎下意识地以为，唐初露应该是记起了当年在撒哈拉发生的事情。
那个时候她才刚刚满十八岁，和她的父亲在那里体验无国界医生的经历，却不曾想到遇到他。
他中了药……那时他也年轻，没能熬得住那强烈的药性，要了她。
他没有见过那么坚强又有韧性的女生，哪怕喊到喉咙沙哑，却没有掉一滴眼泪，最后只猩红着眼眶，一点一点地收拾着残局，手都在颤抖，却依然帮他剜掉了腿上的腐肉。
只是整个过程中她都没有看他一眼，像是故意不愿意看到他的脸，用一块布料将他蒙住，陆寒时就只能从依稀的光影之中看到她的容貌。
从那一天起，他就再也没有忘记过唐初露那张脸。
无论美丑与否，她在那日奠定了他的审美，构建了他对异性的感知。
那一次从撒哈拉回来之后，陆寒时一直都忘不掉她，他也尝试过去找她，可等他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上了大学，和另外一个男人相恋。
而且唐初露甚至都不记得他，也不认识他。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她连一丝余光都没有分给过他。
陆寒时当时就在想，原来她谈恋爱的时候是这么全情投入，眼里就只有另外一个男人，不会看其他任何人一眼。
哪怕他那个时候张扬到走在街上无论是谁都会驻足向他投来各色各样的视线，他已经习惯了被人注视，可那是唯一一次唐初露跟他擦肩而过，像是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一样。
他当时也卑鄙地想过，要直接将她给抢过来，可最后还是作罢。
他不想给她的生活造成任何的困扰，他本来是一个戾气深重的人，却因为那一次的相遇开始慢慢转变，将那些野性和狠厉全部都藏在了皮囊之下，开始做一个符合他容貌外在的精致而又沉稳的男人。
可他没有办法做到，他想要得到她，日夜难寐。
那个时候柳茹笙突然出现，两家的联姻已经摆在了台面上，他想，要不就试试吧？
于是他发现，柳茹笙似乎和唐初露有几分相似，眉眼间的气质如出一辙。
陆寒时觉得自己很荒唐很离谱，竟然走火入魔道要去找一个替身的地步。
只是最荒唐最可笑的是，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把柳茹笙当作为唐初露的替身。
那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哪怕有那么相似的眉眼，他也没有办法将柳茹笙看作为唐初露。
他那个时候就在想，就连一个纪念品都有其独属的意义，同样的物件从不同的地方带来都会不同，更何况是人。
若是只靠一张皮囊，就能转移感情，那所钟爱的也许并不是那个人发生的经历和情感，只是喜欢那个类型的容貌。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陆寒时便决定了要和柳茹笙划清界限。
他那个时候心里对她是有愧疚的，他不应该利用她，作为一个替身消耗她的感情，他当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她开口。
若是以前的他，他根本就不会有这一类的愧疚感，利用与自私于他而言是一种常态，他心里不会有任何波澜。
那些多余的感情都是唐初露带给他的。
因为结识了唐初露，因为她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一道浓墨重彩的笔画，所以他知道了和正常人相处时他应该有怎么样的情绪——
他利用了别人，应该是要感到愧疚的。
所以他对柳茹笙感到愧疚。
刚好那个时候，柳茹笙主动跟他提出要解除婚约，她说她想去实现自己的梦想，陆寒时那个时候是松了口气的。
由她来提出退婚最好，外人也只会以为是她甩了他，不会对她的名声造成过多的损害。
但这毕竟是柳茹笙自己主动提出的，她并不知道他心里面那些龌龊的想法，他从来不曾喜欢过她，甚至连好感都没有过，只是卑鄙地把她当成一个替身，结果还失败了。
于是陆寒时心中一直有着对她的愧疚。
——后来就是他失去记忆的那一年。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与柳茹笙的关系能够僵化到那种地步，以至于让他做出设计她的事情，让她名声扫地，毁了她整个人生。
不过他想，这些事情应该跟唐初露没什么关系。
如果要是让她知道了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她会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他。
陆寒时有些苦涩地说:「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排斥我，更没有想到你还会记得我……」
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表现出来的懊悔与沉重让唐初露有一瞬间的不解，但汹涌而至的讽刺却冲淡了这种迷惑感，用力地甩开他的手，是你太低估你自己了，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情应该足以让我铭记一辈子。
「抱歉……」男人的嘴角几乎快要崩成一条直线，眼里面翻涌着浓墨重彩的情绪，有爱恋，有后悔，有内疚与心疼。
他以为唐初露是在介意撒哈拉发生的那件事情。
陆寒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歉意，那时候的他的确有些失控，根本没有办法停下来，那是他第一次中药，再加上受了伤，理智全线崩塌，整个人都是不清醒的状态。
他一闭上眼睛，面前仿佛都能够出现唐初露那时绝望和空洞的眼神，她长长的指甲扎在他的背后，挠出的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她隐忍着不吭声，却也没有逃开任他折腾的模样，还有事后她一言不发去清理他身上的伤口，眼里从一开始的破碎后来变成坚毅的整体。
他从未见过这么刚强的女子，可是她又那么软，她身上的哪一处都是软的，只有一颗心是坚硬的。
「我能做什么来补偿你……」
「补偿？」唐初露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一个字眼，用力甩开他，「你给我的最好的补偿，就是这辈子都别再见面了。」
唐初露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收回视线，「如果你真的有一丝愧疚的话，就不要用别人的事情来威胁我。」
她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我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就算你要撤资，你要让这个网剧拍不下去，就算你要让别人的心血都付诸一炬，我也不会心软的。」
她淡淡地看向陆寒时，「拜你所赐，以后我永远都不会再心软。」
……
唐初露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办公室，刚才在陆寒时面前做出那么一副坚强的样子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竖起全身的尖刺，却也会疲倦，会累。
她沉沉地吐出一口气，走进了电梯，按下按键靠在墙壁上，稍微休息了一会儿，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只想快点回到家里去把唐甜甜给接回来。
只是没想到刚刚走到楼下大厅，正要离开的时候，迎面又走来另外一个熟悉的男人——
这一切就好像在做梦一样，唐初露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梦里，否则为什么会这么背，一天连续两次遇到了她最不想见到的两个人？
另外一个还是裴朔年。
她低低地咒骂了一句，只觉得老天似乎在玩她，低下头，只祈祷他没有看到自己。
但那道身影却直直地走到她身前，笼罩上一片阴云，男人响在头顶的声音都带着一种近乎压抑到极致的沙哑——「唐初露，抬起头来。」
只有裴朔年自己知道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用了多大的力道才让自己没有失控，可他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将人揽入怀中，可是却又停住了，甚至都不敢触碰面前的人，害怕一伸手她就会像泡沫一样破碎，这一切只是他做的一场梦。
他张了张嘴，想要喊她的名字，才发现沙哑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躲在喉口，所有的情绪在那一瞬间爆发，却是寂静无声的。
他握紧的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目光死死地看着面前的人，像是要将她看穿，「你还不打算抬头看看我？」
见唐初露始终低着头，他死死咬着牙关，一字一句地吐出这句话。
唐初露闻言深吸一口气，也感受到了男人身上不同寻常的气场，后退一步，「你认错了人了。」
她还想做最后的挣扎，转身就要走，在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胳膊被人猛地抓住狠狠扯了回来，「唐初露！」
裴朔年几乎是怒吼着喊她的名字，一字一句都满是暴戾，像是从牙根里咀嚼出来的吐字，「你觉得我三年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想念的人，每分每秒都在脑子里面回想的人，我会认错吗？」
唐初露闭了闭眼睛，知道避无可避，便直接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对，你没认错，然后呢？你想怎么样，像三年前那样把我绑到一个地方囚禁我，不让我出门，还是还有别的方法？」
说完她笑了一下，「你别忘了这里不是北城，不是医院，你没有办法一手遮天，这里是哥本哈根，说不定当着这些人的面——」
她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看到面前的人的反应，就看到一道阴影直接倾轧而来将她抱入了怀中。
他什么话都没说，就这么抱着她，身子都在颤抖，像是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宝贝。
唐初露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等反应过来之后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有些厌恶地推搡着他，「裴朔年你疯了是不是？放开我！」
她没有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裴朔年还是那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还是那么没有理智，而且这不是在于国内而是在于哥本哈根，他怎么能够这么堂而皇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她动手动脚？
「有没有人？这里有一个疯子！」在她叫喊出来的那一瞬间，裴朔年迅速地放开了她，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脸上看上去没有任何波澜。
他心口剧烈地起伏着，视线紧紧地锁在面前的女人身上，等到唐初露平静下来之后，这才握着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我找你找了好久，你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
她嘴角是勾起来的，眼里面闪着激动的笑意，可语气又有些埋怨，「露露，以后别再这样了，别再让我这么担惊受怕。」
「就算是你要躲开我，你也应该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活着，你是不是过得很好，别让我那么担心……」他说着又想将她抱入怀中，唐初露这回先他一步退了出来，扬起手狠狠打了他一个巴掌——
「啪」地一声清脆的声音响在大厅，旁边几个外国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不知道这里在演什么好戏。
裴朔年用舌抵了抵口腔，却是一点都不在意，反而眼里的笑意越发浓重，「有点痛，所以是真的。」
他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角，缓步上前，像一个疯子一样盯着面前的女人，「要不要再打一下，确认一下我是不是真的？」
唐初露瞳孔狠狠颤了一下，觉得面前的人真的疯了。
她摇了摇头，后退一步，「我不想跟你纠结这些，裴朔年，你放过我吧，放过彼此对谁都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裴朔年打断她，忽然上前一步攥住了她的手腕，脸上一下子就冷沉起来，「你为什么要走？你又要离开我……」
他整个人的状态都有些不对，自从看到她的那第一眼之后，他那名叫理智的东西就已经全面崩塌，脑子里面只剩下一个念头——
那就是不能够让她走。
他找了她那么久，从国内到国外，他怎么可能让她走？
裴朔年深吸一口气，知道唐初露不喜欢疯子一样的自己，努力摆出一副平和的状态，「别闹了露露，跟我走，我不会再让你轻易离开我。」
唐初露打开他的手转身就要跑，男人脸色一冷，直接扣住她的腰想要将她拦腰给抱起——
「滚开！」唐初露迅速脱下左脚的一只高跟鞋用力地往他头上砸去，手下毫不留情，「离我远点！」
「嘶……」裴朔年吃痛地松开，倒是没有想到过了三年她居然会穿高跟鞋了。
男人嘴角勾起一抹笑，眼底的神色一直是温柔的，哪怕是额头被砸破了一些也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
唐初露看着他越来越近，觉得面前的男人真的疯了，疯到她有些害怕。
她一边后退，一边往电梯的方向走，周围那些人只是往这边探头探脑地看戏，并没有人上来帮她，只有保安在那边不知道要不要上前，心里面顿时就有些绝望。
她想到唐甜甜，觉得不能够在这里被他带走，众目睽睽之下，裴朔年他怎么敢？
正当她拼命地按着电梯按键的时候，身后忽然贴上了一个温热的温度，将她整个人都揽入怀中。
陆寒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一只手扣着她的腰将她抱在他的怀中，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正要进门的裴朔年，语气比冰还要寒冷，「你想做什么？」
两个男人视线相对，哪怕是隔着三年的光阴，那种熟悉的敌意让陆寒时瞬间就皱起眉头——
只看他的第一眼就无比厌烦他的存在。
他是认识裴朔年的，在他无数次的梦魇里，那个面容模糊将唐初露带离她身边的男人此刻清晰无比地出现在他面前。
陆寒时握紧了拳头，将唐初露挡得严严实实——
裴朔年看到陆寒时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有些诧异，眉头皱了起来。
当时他只查到唐初露在这个地方接了一份网剧主题曲的工作，没有想到网剧的投资方会是陆寒时。
他早该想到的。
裴朔年回过神来，冷冷地笑了，「我想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柳音的原因，他是知道陆寒时的记忆出了问题，也许已经不记得了唐初露了，只不过看他如今这幅模样，恐怕即便是忘记了，他心里面也还残存着对她的爱意，所以让他挺身而出英雄救美。
这跟陆寒时原本的性格一点都不像。
裴朔年脸色沉缓了下来，语气很淡，「她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吵架而已，你最好不要插手，这是私人事情。」
陆寒时明显不相信他的话，挑了挑眉，看向唐初露，「他是你男朋友？」
他这话问的格外蹊跷，就好像真的完全不知道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纠葛一样。
唐初露还没来得及理清楚那股诡异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便直接否认了，「不是，我跟他早就已经分手了。」
她给出的答案有些出乎陆寒时的意料，他其实从唐初露的表现中已经猜了出来她跟裴朔年或许是分开了，却没想到已经早就分开。
那那个小女孩到底是谁的女儿……
男人的心里百转千回，只是这个时候似乎并不适合他来细想这些东西。
他将唐初露挡在自己身后，站在她面前迎上裴朔年的视线，「她说，你不是她的男朋友。」
「因为我们吵架了，她说的话不算。」裴朔年丝毫没有要退却的意思。
过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往上攀爬了那么长的距离，为的就是有着一日能够有底气地站在唐初露面前，可以不忌惮任何人的地位和权利将她带走。
但她不是这么说的。陆寒时的眼神也冷了下来，仿佛含着冰渣，两人之间都有一股迫人的气场在空气中交锋，谁也不退让。
唐初露打破了他们两个之间的对峙，她甩开陆寒时的手，也没有看裴朔年一眼，而是整理了一下自己将自己手里拿着的高跟鞋穿好站在两人面前，「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不管你们两个有什么矛盾或者纠结，请你们两个人私下解决，不要拉上我。」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陆寒时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腕，「我送你回去。」
说完他看了旁边的裴朔年一眼，那警惕的态度十分明显。
裴朔年冷哼了一声，扯了扯领结，淡淡看着面前的陆寒时，「柳茹笙给你的绿帽子都还没有戴好，就来缠着别人，这样是不是不好？」
他话音刚落，陆寒时便转过身来冰冷地看着他，「搞清楚一点，是谁在缠着她？」
唐初露根本就没有时间陪他们两个在这里耗，很快就要到去接唐甜甜的时间，她低头看了一下手机，有些不耐烦地说:「随便你们怎么说，你们两个都别跟着我。」
说完她就飞快地离开，裴朔年下意识地想去追，却被陆寒时挡住了面前的路，「别招惹她。」
他的声音冰冷无比，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警告，每一个字都带着冰渣。
「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跟我说这句话？」裴朔年毫不留情地与他对视，上前一步，「陆寒时，别挡我的路，现在的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他不管他是失忆还是没有失忆，或者是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事情，唐初露都只能是他的。
任何人都改变不了这件事情。
他话音刚落，就看他面前的男人眉眼一冷，突然抬起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直接抵在了身后的电梯门上，用力往上一撞，沉着声音警告，「你试试看。」
唐初露一路上都有些魂不守舍，把唐甜甜接了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脑子里面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刚才跟那两个男人见面时的情景。
她也不知道只是回去了北城一趟，事情突然就有些超出她的控制，所有的人一瞬间都找上门来，让她应付不来。
唐初露的脑子里面全部都是刚才陆寒时的反应——
她觉得哪里不对劲，有些奇怪，好像他真的只当自己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到底是他的心理素质太好，装得太像，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她的脑子里面就像是有一团毛线球一样，怎么理都理不干净，怎么理都理不清楚，她吐出一口气看着桌面上杂乱的草稿纸，因为心情烦躁，那些音符怎么写都写不出来。
她其实也挣扎了一下，觉得用自己以前的旧作品来糊弄似乎不怎么好，但也想到网剧的投资方是陆寒时，她就没要创作的心思，干脆用以前的作品去应付算了。
于是她把草稿纸收拾了一下，起身刚要出门，就看到唐甜甜已经站在了门口，眼神直直地看着她，脸上有些欲言又止，「怎么了？」
唐初露总是能够很快地发现女儿的不对劲，连忙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呀？」
唐甜甜是一个很听话懂事的小孩子，如果不是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基本上不会跟她主动地说自己有哪些地方不舒服，所以唐初露对她的身体状况很关注，也很在意。
唐甜甜看唐初露这么担心的样子，连忙摇了摇头说:「没有，就是……」
小孩子不懂得该怎么措辞，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妈妈，老师说下星期有一个亲子活动，让我回来和你说一声。」
唐初露先是顿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亲子活动能够让唐甜甜这么欲言又止，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之后，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她想起来了，托儿所最近新换了一个老师，应该是不了解他们家的情况。
哥本哈根这边离婚率非常低，而且大多数人基本都晚婚晚育，大部分已经适应了慢节奏的生活，对于生孩子这件事情是十分慎重，养育极其用心，而且这边的教育机构都很完善，对于孩子的教育父母的参与度十分高，基本上每一对父母都会很关注孩子在每一个成长阶段的变化，所以每一次亲子活动都只有唐甜甜落单，每一次也只有唐初露在场。
虽然别人并不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们，但是那种区别自然而然就会让唐甜甜体会到自己的特别，她虽然从来没有提起过，但唐初露知道她心里面其实很明白她和别的小孩不同。
因为这件事情唐初露跟学校里的老师沟通过很多次，虽然唐甜甜年纪还很小，但因为已经过早的表现出一些早慧的迹象，所以很多方面不得不注意。
每一次老师都很注意这方面的事情，不会让唐甜甜有为难的时候。
虽然老师也跟唐初露说过很多次在单亲家庭长大的话对孩子的教育有一定的影响，但也一直都很尊重他们的生活方式，这一次应该是新来的那个老师不知道这件事情，所以让唐甜甜回去把她的爸爸妈妈都叫过来。
唐甜甜见唐初露不说话，还以为她有些难过，连忙上前一步抱住了她，「没有关系的，妈妈，我已经跟老师说了，妈妈体育很差，所以运动会就不去了，我也不想要参加。」
上一次的亲子活动是让父母和孩子一起出一期黑板报，因为是属于脑力方面和动手方面的活动，所以唐初露一个人还应付得过来，但是像体育方面运动会这种活动有的时候是需要一家三口一起合作的，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办法完成。
唐甜甜应该也是怕她为难所以才这么说，唐初露看到她眼里面隐隐闪动的光芒又迅速熄灭，反而还来很懂事地安慰她，心里面被揪着疼。
「甜甜不是最喜欢体育项目了吗？为什么又不去呢？」她捏了捏她的脸，「再说了，妈妈也没有那么差劲，虽然妈妈体育方面是不怎么厉害，但怎么说也是个大人了，比你们小孩子还是要强很多的。」
「是吗？上一次妈妈跑八百米的时候就差点跑吐了呢。」唐甜甜忍不住嘲笑了她，小脸蛋一下子就明媚起来。
唐初露看她终于高兴了，心里一颗大石头也落了地，松了一口气对她说:「甜甜，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告诉妈妈，好吗？没关系的，妈妈是大人，很多问题不是你能够解决的，你只要告诉妈妈，妈妈就会帮你……」
唐甜甜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突然上前一步将脸埋在了唐初露的怀里，「还有一件事情，甜甜没有跟妈妈说。」
「……什么事？」唐初露还沉浸在刚才的思绪里面没有出来，唐甜甜无论说什么她就觉得心里愧疚，用一种疼爱的眼神看着她。
唐甜甜抱着她的胳膊甩了甩，「刚好老师也说要叫家长，说有件事情要跟妈妈商量……」
唐初露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事情？」
「就是关于我把一个男同学给打了的事情。」
唐初露:「……」
身为一个成年人，总是被女儿套路。
……
第二天早上起来，唐初露带着唐甜甜洗漱之后就准备送她去全托幼儿园。
今天还得去公司把之前的事情说清楚，结果没有想到刚刚到了楼下，就看到两辆豪车同时停在她的门口——
唐初露一下子就怔住了，还在楼梯口的时候就把唐甜甜往自己身后藏了一下。
她其实有想到过他们两个会找过来，但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快。
两辆豪车一白一黑，左右停在巷道口，还好这边的人都不怎么习惯早起，见路过的行人虽然有往这边看的，但大多数都没有停留，只是多看了几眼就离开没有造成拥堵，才放下心来。
唐初露深吸一口气，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一时之间有一种极度愤怒的感觉，「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陆寒时靠在车门上，在这里等了许久，看到唐初露略显不耐烦的神情，眼眸沉了沉，却是什么都没说。
而另一侧的裴朔年却是极其自然地走到了她面前，「去上班？我送你。」
他极其自然地伸手，想要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却在唐初露转过身的那一瞬间看到她身后躲着的一个孩子，动作顿时僵住，瞳孔猛地颤抖了一下——
他只查到了唐初露如今的住所，却不知道她居然还带着一个孩子住在这里，这个孩子是……
那一瞬间，他就联想到了陆寒时，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像是结了寒冰。
唐初露当时离开的时候肚子里面还有孩子，按照她当时的态度，应该是已经生了下来，所以这个孩子是……
裴朔年的眼神顿时变得无比冰冷，看着唐甜甜眼里面闪过一丝狠戾。
唐甜甜看到他的视线，往唐初露身后躲了一下，有些害怕，总觉得这个叔叔看她的眼神有些恐怖。
唐初露也注意到了裴朔年的不对劲，连忙后退一步将唐甜甜紧紧地藏在身后，「裴朔年你要做什么？」
她压低了声音警告他，整个人就像一只护犊的母兽不允许任何人侵犯她的孩子。
听到唐初露带着一丝警告的声音，裴朔年这才反应过来，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后退一步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才没让自己失控，深吸一口气想要挤出一个笑容，却是比哭还难看，「这个小女孩是谁？」
虽然已经猜到她的身份，但他还是不肯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万一只是某一个好朋友的孩子，他这样欺骗着自己，但是看到那个小女孩从唐初露身后探出脑袋的时候，所有的理智都悉数崩塌——
他没有办法欺骗自己。
如果不仔细去看的话，没有人会把她和陆寒时联想到一起，但裴朔年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所以把他们两个摆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发觉他们两人极其的相似——
那是陆寒时的女儿。
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唐初露低着头，下意识地去挡唐甜甜的脸，不想让别人看到她，「你们要是再这样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下一次我就会报警了。」
她冷冷地警告着，带着唐甜甜就要走，才没走几步裴朔年就拉住了她的胳膊，「你要去哪？我送你过去。」
他还没从刚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要留下她，他的手才刚刚触碰到她的胳膊，唐甜甜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立刻跳上来将他狠狠推了一把，「别碰我妈妈！」
她像一个小大人一样挡在唐初露身前，唐初露立刻抱住他，往自己后面一挡，冷着脸批评，「你做什么？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她厉声教训她，唐甜甜瞬间就觉得有些委屈，眼眶通红，忍不住掉了一颗眼泪，却又倔强地抬起手背擦掉，不肯哭出声音来。
她吸了吸鼻子，样子有些可怜，唐初露就有些后悔凶她，刚要开口说话，就看到裴朔年再次不死心地走了上来，然而这一次他根本就没有碰到她们母女二人，陆寒时径直挡在他们中间，一只手攥住了裴朔年的手腕，语气森寒——
「离她们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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