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节 叔叔呢？
他骗她的事情太多，不止是这一件事情，直到前段时间她才知道原来生活早就跟她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她一直没有时间去消化那件事情，那个曾经让她噩梦连连的男人就站在她的面前，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但那些回忆又卷土重来。
她与裴朔年后来之所以走到那样的结局，除了裴朔年本身的原因占了很大一部分之外，撒哈拉那一晚何尝不是横在他们之间的那一根刺？
只是裴朔年以为他自己并不会在意，知道那并不是唐初露自己的选择，只是一次意外而已，可他也没有想到他到后面会在意成那个样子，甚至不停地找其他的女人来进行报复行为和补偿。
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后来在对待女人方面那么随意且凶残，也是属于对那一晚的恨意。他憎恶陆寒时曾拥有过她一夜，可他自己没有发觉，又或者只是不愿意承认。
同样的，对于唐初露来说，陆寒时和柳茹笙那一晚永远是她心里面的一根刺，哪怕他真的是被下了药又或者是喝醉了酒，她都没有办法接受。
永远永远没有办法接受。
她说这话太过认真，认真到让陆寒时误以为自己真的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或者是他真的犯什么十恶不赦的错误。
「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够相信我说的话？」
到最后他也只是有些沙哑着在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不管我以前做了什么样的事情，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去弥补，只要你说出口，我都愿意。」
既然她不想要告诉他他到底做过什么，那至少告诉他他应该要怎么做才能够补偿她。
本以为这样说唐初露会好受一些，却没想到她的情绪更加激动，甚至是有些厌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我什么都不需要，不要用你那莫须有的责任感和愧疚自以为是地对我好，对，从前我是怀有过幼稚的想法，以为两个人在一起只要忠诚就好，又或者说只要互相喜欢就好，我总以为这两件事情只要有一件做到纯粹就可以拥有永恒的幸福，但是我想错了。」
「我以为你可以又给我爱情，又给我家庭，可到最后你连忠诚都没有做到，更别说你那夹杂着责任感还有愧疚的感情，你一开始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只是因为我长得和柳茹笙有些相像，又或者是处于某种难以言说的心里把我当成她的替身，想要气她，对吧？」
她说的话越来越离谱，每一个字都在描绘一个陆寒时完全陌生的人，那样的他根本就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他按着唐初露的手腕将她用力抵在沙发上，「我不可能做那种事，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你，绝对不会把你当成任何人的替身。」
陆寒时停顿了一下，忽然有些泄气地伏在唐初露身上，在她耳边呼着热气，低哑着声音对她说:「就算是替身，也是我把她当成了你的替身。」
说完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如果你是指这件事情，那我的确是做错了，要说有愧疚也是对柳茹笙的愧疚。」
他撑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唐初露，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抱歉，我知道你不喜欢。」
陆寒时仿佛用了极大的自制力，声音沙哑到极致，「但我真的很想亲亲你。」
他这突如其来的话一下子就把唐初露拖入了回忆的漩涡之中，仿佛回到了他们还结婚时那时候的相处，他也是用这样的姿态这样的语气对她说出这样的话，但这样的陆寒时只限于特定的情景，离婚之后他就不会再对她表现出这样的状态。
刚才突如其来的表现同时也让陆寒时有些诧异，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自然地抱住她，亲她。
他一直都有极强的克制，在唐初露答应他之前，他自认为应该有那个能力控制住自己，不会做出过分的举动，可当靠近她的时候，他才发现这种想法完全是错的。
她身上像是有一种莫名的引力，让他忍不住下意识地触碰她亲近她，而且这些动作像是日积月累养成的习惯一样，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比大脑先行动做出了连他自己都诧异的举动。
唐初露这时也是愣了一下，却不是因为他对她的亲近，而是他说出的那些话。
「什么叫做柳茹笙才是我的替身？你说清楚。」
她忽然就揪住了男人的领子，将他从她身上推了起来，跪在他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什么叫做你对柳茹笙才是愧疚？」
到底是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还是这个男人真的脑子做手术把大脑给损害了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为什么他说的话完全跟她经历过的遭遇是相反的？
难道不是因为她是柳茹笙的替身，她和柳茹笙长得有些相似他才跟她闪婚，为的就是报复柳茹笙当初跟他解除婚约，之后柳茹笙回来，他之所以不愿意跟她分开，难道不就是因为对她产生了愧疚之心，觉得把她牵扯进他们两个人的感情纠葛之中对不起她，才一直留在那段婚姻里面？
只是最后还是没能够忘记柳茹笙，没有管住自己的感情，因为他心里面的那个人毕竟还是柳茹笙，所以背叛了他们的婚姻。
唐初露一直是这么以为的，可陆寒时的说辞却打破了她所有的认知。
她忍不住越发用力地揪着男人的衣领，「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男人看着唐初露那突然有些愤怒的眼神，知道他们两个过去肯定是发生了其他的误会才会有现在这样的对峙，他一只手卡着她的腰将他往上提了一下，抱在自己的怀里，「从来就没有过别人，没有柳茹笙，没有别的女人，一直都只有你。」
唐初露睫毛轻颤了一下，却没有多大的反应，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陆寒时另一只手也卡住她的腰，越发用力，从撒哈拉的那一晚上开始，就一直克制不住地想起你，我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这件事，可后来所有的行为举动都超出了我的意料。
「我去你的学校找你，打听你的消息，才知道你有了男朋友。」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眼眸变得有些晦暗，「我知道你们的感情很好，他是一个不错的人，至少在裴家破产之前他都算得上是一个很完美的男朋友，我那时卑劣地想要将你抢走，没有办法再看你们感情那么好地走下去，可后来还是忍住了。」
陆寒时伸手将唐初露凌乱的碎发别在她的耳后，看着她越来越吃惊的表情，突然就不管不顾地将一切隐秘的心事全盘托出，「那个时候的我就像一个偷窥狂一样在暗处窥探着你的生活，想要知道你做了些什么，见了哪些人，是什么样的心情，你有什么样的兴趣爱好，喜欢什么样的颜色，喜欢吃什么样的东西……」
「所有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但如果这件事情真的能够发生在我身上的话，我想肯定像我对你做的那些事情一样，那就叫做喜欢。」
唐初露的眼神剧烈地颤动，一时之间没有办法消化他说的这些话，下意识地往后退一下。
陆寒时却不让她躲避，突然微微起身，唐初露直接摔到了身后的沙发上。
他便倾身上去，按着她的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不知道那段日子对我来说有多煎熬多黑暗，看着你和他光明正大地走在一起，你们甜蜜的曾经，对我而言和凌迟没有区别，可我知道有的时候慢了一步就是慢了一步，我不能责怪任何人。」
「可我怎么能够甘心？」
听到这里的时候唐初露已经整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心里面的震动久久不能平息，从来没有想过事情的发展竟然这个样子。
「那你为什么……在发生撒哈拉那件事情之后没有来找我？」过了半晌她也只问出这么一句话，喉咙里面卡出来的声音带着一丝气虚，就连她自己都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男人的喉结上下滑动，看着面前的女人，手指在她脸颊上轻轻触碰着，有些舍不得松开，「因为那段时间我被卷入了麻烦之中，你应该猜得到我那个时候被人下了药神志不清醒，不想把你卷入这场无端的是非之中，等我把事情全部都处理完再去找你的时候，才发现你已经有了男朋友。」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笑容里面是无尽的苦涩。
他摩挲着唐初露的嘴角，好几次都想凑上去亲亲她，可是看到她下意识的排斥和拒绝，最终只忍住了自己的冲动，越发不肯松开手，「那个时候你很开心，我看到你每天都笑容灿烂，心里面那些肮脏的想法全部都被逼退。」
「我那个时候是想过要成全你的，不去打扰你的生活，也想过要放下你，重新开始……」
唐初露深吸一口气，突然就想到了什么，「所以你在这个时候遇到了柳茹笙？」
「你所说的把她当做我的替身是真的……？」
他是先喜欢上她，才遇到柳茹笙？
陆寒时点头，「早在认识你之前，我就见过柳茹笙，那个时候我就没有对她动过心，是喜欢上你之后才发现你和她之间的眉眼有点相似。」
遇上唐初露之前，他眼里没有过任何异性，从来就不知道情窦初开是什么滋味。
他第一次开窍就被迎头泼了冷水，那个时候的他不知道唐初露在他心里面有那么大的影响，他以为只要时间够长他就能够忘记她，他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只单纯地喜欢唐初露这种类型？
只要找到一个足够相似的人，很容易就会将她忘记。
当柳陆两家有联姻的意向，他再见到柳茹笙，才突然发觉她有些角度与唐初露很像，在此之前他甚至都没注意过她。
有时候她的眉眼就像唐初露在他面前，他恍惚间觉得，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于是他没有拒绝，开始尝试着接受这件事情。
但他并不是随意给出承诺的人，只是短暂的接触，他很快发现他无法将柳茹笙当作唐初露，替身也不可以，那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哪怕再相似，他都能清醒地知道，自己无法对柳茹笙动心。
唐初露无法接受这件事情，无法接受自己在意了这么久的事情竟然是个乌龙。
她有些讽刺地笑出了声，抬起手背揉了揉眼角，即便没有眼泪，眼角也忍不住的发红，「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认识我了……」
「不只是认识你，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上你。」陆寒时纠正她，一只手扶着她的脸颊，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从来都只有你，一直没有其他人。」
唐初露看着男人的眼睛，她一直很喜欢看陆寒时的眼睛，因为很漂亮，很深邃，她从未见过谁还有他这般浩瀚的双眸，清冽冰冷，却又漆黑深沉，每次被他注视的时候不是感受到彻骨的寒冷，就是无法逃脱的深情。
他这样的男人，总是让人难忘的。
无论是他带来的欢愉，还是他带来的痛苦。
可对于唐初露来说，他给她的爱与痛是同样多的。
陆寒时见她一直没有说话，眼里的光明明灭灭，他的眸光也越发闪烁，忽而压着她的后腰将她往自己身前按，让她瞬间跌入了他的怀中——
「陆寒时！」唐初露尖叫一声，回过神来之后撑着他的胸膛半撑起身子在他身前，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他总是喜欢这样突如其来地动作，让她没有时间去反应，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举动。
陆寒时一只手按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与她伸出来的手十指相扣，让她安稳地待在他身上不会滑下去，「我想做什么，你猜不到吗？」唐初露对上他的视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没骗我吧？」
她现在对陆寒时是真的没一点信任，他骗她的事情太多，万一失忆的事情是他骗她的，刚才那些话也都是他编出来的呢？
他那么聪明，反应又那么快，想要编造一个说得通又能洗白自己的故事很简单，而且都不需要证据。
对了，证据。
唐初露脸色一下子就冷淡下来，「你说这些让我相信，怎么也要拿出证据来吧？光凭你几句话，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而且你还说自己失忆了，为什么只失忆那一年的记忆？就刚好这么巧？」
听了她的话，陆寒时也有些无奈，按了按太阳穴，「这件事情我无法向你解释，属于你的专业领域，大脑是一台精密的仪器，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刚好遗忘那一年的记忆。」
唐初露还是有些怀疑，「医生那边怎么说？」
「他说这种失忆并不算特别罕见。」陆寒时将入江君给他的说辞说给唐初露听，唐初露只是沉默了。
那个医学特例她也听说过，一个妻子残疾需要照顾的丈夫在溺水即将死亡的时候，最害怕的事情不是死亡，而是害怕自己没有办法再照顾自己的妻子。
这种巨大的恐慌让他引起了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忘记了他的妻子。
后来那位丈夫获得了救援，但是从此忘记了自己的妻子，只是没过多久就自己想了起来，自然是大团圆结局。
唐初露看着面前的男人，她还在他身上，却没有办法去相信他说的话。
「难不成你是因为太放不下我才忘记我的？」
面对唐初露的质问，陆寒时也不能完全肯定，只仰头看着她，「至少，不会是因为别的女人。」
唐初露却是嗤笑了一声，「你以为就说了这么一段话，这么一个故事，我就会相信你了？」
陆寒时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握紧了她的腰，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力气，「露露……」
「我过去相信过你无数次，每一次你都告诉我你和柳茹笙什么都没有，你和她只是普通朋友，可是你最后回报给我的是什么？」
唐初露这才发现自己和他之间的动作有多么亲近和暖昧，心下一紧，猛地推开他径直站起身，「陆寒时，你回去吧，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都不信。」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沉沉地看着她，眼里的光闪烁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仿佛在暗处蛰伏了很久的猛兽，如今在伸出他破碎的獠牙。
唐初露被他这样直白的眼神看得有些发燥，不耐烦地扯了扯衣领，心口一阵发闷，「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不管过去的事情如何，真相是怎么样，我都不在意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我现在只想往前看，不想再沉浸在过去的痛苦里。」
「……我过去给你的，只有痛苦吗？」
陆寒时忽然沙哑着声音问，他一顺不顺地看着面前的女人，「我们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让你对我这么厌恶？」
唐初露也回看着他的视线，叹了口气，「其实你忘记了也好，陆寒时，这就说明我们不该再牵扯下去，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太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最重要的是……」她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目光直接坦荡，没有丝毫的隐瞒，「无论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还有很多我想知道的那些疑问是不是有其他的真相，又或者你对我还有感觉，你跟柳茹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这些都没办法再影响我的判断。」
陆寒时眼眸轻颤，似乎都已经能够猜到她想说什么。
「露露……」他的声音越发哑了下来，似乎是要阻止她，「别说了，我们可以慢慢来，你不必……」
「陆寒时，我对你没感情了。」
唐初露还是说了出来。
你不必这么快做决定……
陆寒时想说的话还未说完，唐初露就已经打断了他，「不用慢慢来，我也不想慢慢来，我根本就没想过跟你重新开始。」
「从你三年前离开我的世界的时候，从你带给我那么大的痛苦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了，以后不会再给你任何会伤害我的机会，这件事情是不会改变的。」
「你不用再做任何无畏的努力。」
陆寒时还有很多想说的话，却已经没有办法再说出口了。
他看着唐初露那张无比决绝的脸，心口涌上一阵无力的挫败感。
几年前他无法拥有她，几年后依然。
即便三年前的那一年里，他很有可能与她在一起过，他却该死地忘记了一切。
他不记得他们的过去，才重逢唐初露的时候还装作不认识她，难怪她那个时候对他的敌意那么大……
陆寒时闭上眼睛，脸色不太好看。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到后又失去的，这比他从未得到过还要让人绝望。
……
唐甜甜时刻关注着门外的动静，但到底是小孩子，扛不住浓浓的睡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唐初露推开儿童房的门的时候就看到她小小一个蜷缩在毯子上，皱起了眉头，走近一看看到她竟然又开始吃起了手指，小嘴砸吧砸吧的，又忍不住笑了。
唐甜甜只有在怀着心事睡得不安稳的时候才会吃手指，看来她是真的很惦记着陆寒时，睡觉都想着他。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有些心酸。
唐初露把唐甜甜抱起来往儿童床走去，软糯的一个在她怀里，明明轻得很，却是沉甸甸的一个，仿佛山一样的重要。
「吃得像只小猪一样。」唐初露刚要把她放下，唐甜甜却忽然睁开眼睛，眨巴眨巴着眼睛朦胧地看着面前的人，勾着唐初露的脖子半跪了起来，「妈妈……」
软软的声音让唐初露的心也软了不少，「怎么了？」
她在唐甜甜的额头上亲了亲，「不是困了吗？快点睡觉。」
唐甜甜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叔叔呢？」
「他回去了。」
「他为什么回去了呀？」
「因为这里不是他家。」
「这里为什么不是他家呀？」
「……唐甜甜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要是装傻我可就不理你了。」
唐甜甜立刻就不说话了，连忙闭上了眼睛。
看她这么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唐初露就知道就算是今天警告了她，她以后也会偷偷地跟陆寒时见面联系，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着唐甜甜缓缓沉睡过去，唐初露眼神也越发深邃，眼里有爱意，也有挣扎。
……
第二天唐初露就带着唐甜甜去看幼儿园了。
许清嘉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给她介绍了她本来打算让哥哥和妹妹去上的幼儿园，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好，虽然知道许清嘉这边有莫归暝作保证，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差错，但是还是得按照流程去实地看看。
结果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唐初露觉得幼儿园的氛围很好，老师也很负责任，重要的是唐甜甜很喜欢。
她跟老师告别之后，就带着唐甜甜去吃点她想吃但平时不让她吃的东西。
两人正在店里面排队，面前忽然走过来一个穿着打扮都很有气质的女人，看上去上了年纪，却依然很漂亮，看得出来保养得很好。
唐初露起初以为是自己挡住了她的路，便带着唐甜甜让开了一些，没想到这个人却依然站在她面前，不但上下打量着她，还上下打量着唐甜甜，「你就是唐小姐？」
陆母摆出一个礼貌但是没什么温度的笑容，「我是寒时的母亲，想要跟你聊聊。」
坐在热气腾腾的小饭店里，唐初露给早就嚷嚷着饿了的唐甜甜点了她爱吃的饺子，韭菜馅的，虽然味道很重，但她很喜欢，每次吃完之后都要故意跟唐初露说话，让她闻到嘴里面的味道。
海城没有看到什么人卖云糕的，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北城才有的特产，唐初露以前没有注意过，后来背景离乡了三年，对这些小细节上的事情反而越发上心。
但这不妨碍她和唐甜甜大快朵颐，对海城的小吃也爱不释手，一旁的陆母就这么看着她们两人，似乎对她的到来并不在意，还很自然地吃着东西，心情微妙。
就在这个小小的饭馆里面，连手脚都是伸不开，坐下来之前擦了好几次桌面和椅子，她才堪堪能够落脚。
唐初露不是没有看到她脸上的嫌弃，给唐甜甜拿了一碟醋放在她面前，吃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弄到身上。
唐甜甜点了点头，水饺很大一只，皮薄肉多，她一口吃不完，只能一点一点地吃着。
陆母看着她并不斯文的吃相，皱起了眉头，「你平时就是这么教小孩的？」
她刚才还很礼貌，这一句话就有些不太好听，唐初露脸色沉了下来，拿着纸巾帮唐甜甜擦了擦嘴角，「她平时不是这样的。」
这一句话就解释了过去，唐初露并没有多的想说的话，陆母当然听得出她的敷衍，也知道她没把自己当回事，表情有些难看，「今天过来找你，是为了寒时的事情，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来吧？」
唐初露点点头，「我知道。」
「所以你刚才这样的态度，就是因为知道才是这样的态度？」
唐初露抬起头来对她笑了一下，「不然您觉得我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您？」
对于长辈，因为传统美德，她自然应该是要讲礼貌，但是陆母一上来就给她一个下马威，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她自然也是看得出来者不善，也没有必要在唐甜甜面前对她卑躬屈膝。
别人尊重她，她也就回报同样的尊重，可如果对方要是不当回事，她也没有必要去捧她的臭脚。
不管她这个人是谁，她都不能够在唐甜甜面前失去尊严，不管她们两个过得好还是不好，都不能够影响她对唐甜甜以身作则，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也许地位有高低，贫富有差距，但都是同样的平等。
她无须在任何人面前点头哈腰，不卑不亢才是正常的态度。
唐甜甜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很容易产生自卑脆弱等一系列的情绪，所以唐初露在这方面特别注意，从来不会在她面前表现出低人一等的姿态。
陆母也从来没有想过第一次见唐初露，她竟然丝毫不顾她的身份，对待她如同对待一个普通的陌生人一样没有什么区别，这让陆母心里面不喜。
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讨好过别人，因为她是陆父的妻子，虽然很多人背地里面说她是小三上位，却从来不敢在她面前说些什么。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么现实，背后骂她的见了面说不定还要求她。
也许是因为以前自己的生活过得太辛苦，所以上位之后，陆母就一直端着架子，特别在意别人对她的态度。
唐初露这个样子自然是踩中了她的雷点，让她从一开始的礼貌而优雅变得现在有些计较起来，「你觉得你应该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吗？」
唐初露放下筷子，看唐甜甜一个人吃得很开心，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刚才也回答过您的问题了，如果您觉得我的态度好语气不好，您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和语气对待您？」
她的话里毫不掩饰对她的不屑，陆母握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但还是面容冷静地看着她，「相信你应该知道我过来找你的目的，我并不是你想象中只知道动手拆散儿子姻缘的恶婆婆。」
说着她笑了一下，「寒时一直都不怎么听家里的话，对待他我总是头疼的，你现在也是一个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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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没有时间去消化那件事情，那个曾经让她噩梦连连的男人就站在她的面前，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但那些回忆又卷土重来。
她与裴朔年后来之所以走到那样的结局，除了裴朔年本身的原因占了很大一部分之外，撒哈拉那一晚何尝不是横在他们之间的那一根刺？
只是裴朔年以为他自己并不会在意，知道那并不是唐初露自己的选择，只是一次意外而已，可他也没有想到他到后面会在意成那个样子，甚至不停地找其他的女人来进行报复行为和补偿。
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后来在对待女人方面那么随意且凶残，也是属于对那一晚的恨意。他憎恶陆寒时曾拥有过她一夜，可他自己没有发觉，又或者只是不愿意承认。
同样的，对于唐初露来说，陆寒时和柳茹笙那一晚永远是她心里面的一根刺，哪怕他真的是被下了药又或者是喝醉了酒，她都没有办法接受。
永远永远没有办法接受。
她说这话太过认真，认真到让陆寒时误以为自己真的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或者是他真的犯什么十恶不赦的错误。
「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够相信我说的话？」
到最后他也只是有些沙哑着在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不管我以前做了什么样的事情，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去弥补，只要你说出口，我都愿意。」
既然她不想要告诉他他到底做过什么，那至少告诉他他应该要怎么做才能够补偿她。
本以为这样说唐初露会好受一些，却没想到她的情绪更加激动，甚至是有些厌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我什么都不需要，不要用你那莫须有的责任感和愧疚自以为是地对我好，对，从前我是怀有过幼稚的想法，以为两个人在一起只要忠诚就好，又或者说只要互相喜欢就好，我总以为这两件事情只要有一件做到纯粹就可以拥有永恒的幸福，但是我想错了。」
「我以为你可以又给我爱情，又给我家庭，可到最后你连忠诚都没有做到，更别说你那夹杂着责任感还有愧疚的感情，你一开始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只是因为我长得和柳茹笙有些相像，又或者是处于某种难以言说的心里把我当成她的替身，想要气她，对吧？」
她说的话越来越离谱，每一个字都在描绘一个陆寒时完全陌生的人，那样的他根本就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他按着唐初露的手腕将她用力抵在沙发上，「我不可能做那种事，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你，绝对不会把你当成任何人的替身。」
陆寒时停顿了一下，忽然有些泄气地伏在唐初露身上，在她耳边呼着热气，低哑着声音对她说:「就算是替身，也是我把她当成了你的替身。」
说完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如果你是指这件事情，那我的确是做错了，要说有愧疚也是对柳茹笙的愧疚。」
他撑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唐初露，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抱歉，我知道你不喜欢。」
陆寒时仿佛用了极大的自制力，声音沙哑到极致，「但我真的很想亲亲你。」
他这突如其来的话一下子就把唐初露拖入了回忆的漩涡之中，仿佛回到了他们还结婚时那时候的相处，他也是用这样的姿态这样的语气对她说出这样的话，但这样的陆寒时只限于特定的情景，离婚之后他就不会再对她表现出这样的状态。
刚才突如其来的表现同时也让陆寒时有些诧异，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自然地抱住她，亲她。
他一直都有极强的克制，在唐初露答应他之前，他自认为应该有那个能力控制住自己，不会做出过分的举动，可当靠近她的时候，他才发现这种想法完全是错的。
她身上像是有一种莫名的引力，让他忍不住下意识地触碰她亲近她，而且这些动作像是日积月累养成的习惯一样，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比大脑先行动做出了连他自己都诧异的举动。
唐初露这时也是愣了一下，却不是因为他对她的亲近，而是他说出的那些话。
「什么叫做柳茹笙才是我的替身？你说清楚。」
她忽然就揪住了男人的领子，将他从她身上推了起来，跪在他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什么叫做你对柳茹笙才是愧疚？」
到底是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还是这个男人真的脑子做手术把大脑给损害了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为什么他说的话完全跟她经历过的遭遇是相反的？
难道不是因为她是柳茹笙的替身，她和柳茹笙长得有些相似他才跟她闪婚，为的就是报复柳茹笙当初跟他解除婚约，之后柳茹笙回来，他之所以不愿意跟她分开，难道不就是因为对她产生了愧疚之心，觉得把她牵扯进他们两个人的感情纠葛之中对不起她，才一直留在那段婚姻里面？
只是最后还是没能够忘记柳茹笙，没有管住自己的感情，因为他心里面的那个人毕竟还是柳茹笙，所以背叛了他们的婚姻。
唐初露一直是这么以为的，可陆寒时的说辞却打破了她所有的认知。
她忍不住越发用力地揪着男人的衣领，「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男人看着唐初露那突然有些愤怒的眼神，知道他们两个过去肯定是发生了其他的误会才会有现在这样的对峙，他一只手卡着她的腰将他往上提了一下，抱在自己的怀里，「从来就没有过别人，没有柳茹笙，没有别的女人，一直都只有你。」
唐初露睫毛轻颤了一下，却没有多大的反应，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陆寒时另一只手也卡住她的腰，越发用力，从撒哈拉的那一晚上开始，就一直克制不住地想起你，我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这件事，可后来所有的行为举动都超出了我的意料。
「我去你的学校找你，打听你的消息，才知道你有了男朋友。」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眼眸变得有些晦暗，「我知道你们的感情很好，他是一个不错的人，至少在裴家破产之前他都算得上是一个很完美的男朋友，我那时卑劣地想要将你抢走，没有办法再看你们感情那么好地走下去，可后来还是忍住了。」
陆寒时伸手将唐初露凌乱的碎发别在她的耳后，看着她越来越吃惊的表情，突然就不管不顾地将一切隐秘的心事全盘托出，「那个时候的我就像一个偷窥狂一样在暗处窥探着你的生活，想要知道你做了些什么，见了哪些人，是什么样的心情，你有什么样的兴趣爱好，喜欢什么样的颜色，喜欢吃什么样的东西……」
「所有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但如果这件事情真的能够发生在我身上的话，我想肯定像我对你做的那些事情一样，那就叫做喜欢。」
唐初露的眼神剧烈地颤动，一时之间没有办法消化他说的这些话，下意识地往后退一下。
陆寒时却不让她躲避，突然微微起身，唐初露直接摔到了身后的沙发上。
他便倾身上去，按着她的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不知道那段日子对我来说有多煎熬多黑暗，看着你和他光明正大地走在一起，你们甜蜜的曾经，对我而言和凌迟没有区别，可我知道有的时候慢了一步就是慢了一步，我不能责怪任何人。」
「可我怎么能够甘心？」
听到这里的时候唐初露已经整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心里面的震动久久不能平息，从来没有想过事情的发展竟然这个样子。
「那你为什么……在发生撒哈拉那件事情之后没有来找我？」过了半晌她也只问出这么一句话，喉咙里面卡出来的声音带着一丝气虚，就连她自己都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男人的喉结上下滑动，看着面前的女人，手指在她脸颊上轻轻触碰着，有些舍不得松开，「因为那段时间我被卷入了麻烦之中，你应该猜得到我那个时候被人下了药神志不清醒，不想把你卷入这场无端的是非之中，等我把事情全部都处理完再去找你的时候，才发现你已经有了男朋友。」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笑容里面是无尽的苦涩。
他摩挲着唐初露的嘴角，好几次都想凑上去亲亲她，可是看到她下意识的排斥和拒绝，最终只忍住了自己的冲动，越发不肯松开手，「那个时候你很开心，我看到你每天都笑容灿烂，心里面那些肮脏的想法全部都被逼退。」
「我那个时候是想过要成全你的，不去打扰你的生活，也想过要放下你，重新开始……」
唐初露深吸一口气，突然就想到了什么，「所以你在这个时候遇到了柳茹笙？」
「你所说的把她当做我的替身是真的……？」
他是先喜欢上她，才遇到柳茹笙？
陆寒时点头，「早在认识你之前，我就见过柳茹笙，那个时候我就没有对她动过心，是喜欢上你之后才发现你和她之间的眉眼有点相似。」
遇上唐初露之前，他眼里没有过任何异性，从来就不知道情窦初开是什么滋味。
他第一次开窍就被迎头泼了冷水，那个时候的他不知道唐初露在他心里面有那么大的影响，他以为只要时间够长他就能够忘记她，他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只单纯地喜欢唐初露这种类型？
只要找到一个足够相似的人，很容易就会将她忘记。
当柳陆两家有联姻的意向，他再见到柳茹笙，才突然发觉她有些角度与唐初露很像，在此之前他甚至都没注意过她。
有时候她的眉眼就像唐初露在他面前，他恍惚间觉得，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于是他没有拒绝，开始尝试着接受这件事情。
但他并不是随意给出承诺的人，只是短暂的接触，他很快发现他无法将柳茹笙当作唐初露，替身也不可以，那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哪怕再相似，他都能清醒地知道，自己无法对柳茹笙动心。
唐初露无法接受这件事情，无法接受自己在意了这么久的事情竟然是个乌龙。
她有些讽刺地笑出了声，抬起手背揉了揉眼角，即便没有眼泪，眼角也忍不住的发红，「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认识我了……」
「不只是认识你，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上你。」陆寒时纠正她，一只手扶着她的脸颊，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从来都只有你，一直没有其他人。」
唐初露看着男人的眼睛，她一直很喜欢看陆寒时的眼睛，因为很漂亮，很深邃，她从未见过谁还有他这般浩瀚的双眸，清冽冰冷，却又漆黑深沉，每次被他注视的时候不是感受到彻骨的寒冷，就是无法逃脱的深情。
他这样的男人，总是让人难忘的。
无论是他带来的欢愉，还是他带来的痛苦。
可对于唐初露来说，他给她的爱与痛是同样多的。
陆寒时见她一直没有说话，眼里的光明明灭灭，他的眸光也越发闪烁，忽而压着她的后腰将她往自己身前按，让她瞬间跌入了他的怀中——
「陆寒时！」唐初露尖叫一声，回过神来之后撑着他的胸膛半撑起身子在他身前，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他总是喜欢这样突如其来地动作，让她没有时间去反应，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举动。
陆寒时一只手按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与她伸出来的手十指相扣，让她安稳地待在他身上不会滑下去，「我想做什么，你猜不到吗？」唐初露对上他的视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没骗我吧？」
她现在对陆寒时是真的没一点信任，他骗她的事情太多，万一失忆的事情是他骗她的，刚才那些话也都是他编出来的呢？
他那么聪明，反应又那么快，想要编造一个说得通又能洗白自己的故事很简单，而且都不需要证据。
对了，证据。
唐初露脸色一下子就冷淡下来，「你说这些让我相信，怎么也要拿出证据来吧？光凭你几句话，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而且你还说自己失忆了，为什么只失忆那一年的记忆？就刚好这么巧？」
听了她的话，陆寒时也有些无奈，按了按太阳穴，「这件事情我无法向你解释，属于你的专业领域，大脑是一台精密的仪器，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刚好遗忘那一年的记忆。」
唐初露还是有些怀疑，「医生那边怎么说？」
「他说这种失忆并不算特别罕见。」陆寒时将入江君给他的说辞说给唐初露听，唐初露只是沉默了。
那个医学特例她也听说过，一个妻子残疾需要照顾的丈夫在溺水即将死亡的时候，最害怕的事情不是死亡，而是害怕自己没有办法再照顾自己的妻子。
这种巨大的恐慌让他引起了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忘记了他的妻子。
后来那位丈夫获得了救援，但是从此忘记了自己的妻子，只是没过多久就自己想了起来，自然是大团圆结局。
唐初露看着面前的男人，她还在他身上，却没有办法去相信他说的话。
「难不成你是因为太放不下我才忘记我的？」
面对唐初露的质问，陆寒时也不能完全肯定，只仰头看着她，「至少，不会是因为别的女人。」
唐初露却是嗤笑了一声，「你以为就说了这么一段话，这么一个故事，我就会相信你了？」
陆寒时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握紧了她的腰，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力气，「露露……」
「我过去相信过你无数次，每一次你都告诉我你和柳茹笙什么都没有，你和她只是普通朋友，可是你最后回报给我的是什么？」
唐初露这才发现自己和他之间的动作有多么亲近和暖昧，心下一紧，猛地推开他径直站起身，「陆寒时，你回去吧，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都不信。」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沉沉地看着她，眼里的光闪烁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仿佛在暗处蛰伏了很久的猛兽，如今在伸出他破碎的獠牙。
唐初露被他这样直白的眼神看得有些发燥，不耐烦地扯了扯衣领，心口一阵发闷，「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不管过去的事情如何，真相是怎么样，我都不在意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我现在只想往前看，不想再沉浸在过去的痛苦里。」
「……我过去给你的，只有痛苦吗？」
陆寒时忽然沙哑着声音问，他一顺不顺地看着面前的女人，「我们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让你对我这么厌恶？」
唐初露也回看着他的视线，叹了口气，「其实你忘记了也好，陆寒时，这就说明我们不该再牵扯下去，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太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最重要的是……」她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目光直接坦荡，没有丝毫的隐瞒，「无论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还有很多我想知道的那些疑问是不是有其他的真相，又或者你对我还有感觉，你跟柳茹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这些都没办法再影响我的判断。」
陆寒时眼眸轻颤，似乎都已经能够猜到她想说什么。
「露露……」他的声音越发哑了下来，似乎是要阻止她，「别说了，我们可以慢慢来，你不必……」
「陆寒时，我对你没感情了。」
唐初露还是说了出来。
你不必这么快做决定……
陆寒时想说的话还未说完，唐初露就已经打断了他，「不用慢慢来，我也不想慢慢来，我根本就没想过跟你重新开始。」
「从你三年前离开我的世界的时候，从你带给我那么大的痛苦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了，以后不会再给你任何会伤害我的机会，这件事情是不会改变的。」
「你不用再做任何无畏的努力。」
陆寒时还有很多想说的话，却已经没有办法再说出口了。
他看着唐初露那张无比决绝的脸，心口涌上一阵无力的挫败感。
几年前他无法拥有她，几年后依然。
即便三年前的那一年里，他很有可能与她在一起过，他却该死地忘记了一切。
他不记得他们的过去，才重逢唐初露的时候还装作不认识她，难怪她那个时候对他的敌意那么大……
陆寒时闭上眼睛，脸色不太好看。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到后又失去的，这比他从未得到过还要让人绝望。
……
唐甜甜时刻关注着门外的动静，但到底是小孩子，扛不住浓浓的睡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唐初露推开儿童房的门的时候就看到她小小一个蜷缩在毯子上，皱起了眉头，走近一看看到她竟然又开始吃起了手指，小嘴砸吧砸吧的，又忍不住笑了。
唐甜甜只有在怀着心事睡得不安稳的时候才会吃手指，看来她是真的很惦记着陆寒时，睡觉都想着他。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有些心酸。
唐初露把唐甜甜抱起来往儿童床走去，软糯的一个在她怀里，明明轻得很，却是沉甸甸的一个，仿佛山一样的重要。
「吃得像只小猪一样。」唐初露刚要把她放下，唐甜甜却忽然睁开眼睛，眨巴眨巴着眼睛朦胧地看着面前的人，勾着唐初露的脖子半跪了起来，「妈妈……」
软软的声音让唐初露的心也软了不少，「怎么了？」
她在唐甜甜的额头上亲了亲，「不是困了吗？快点睡觉。」
唐甜甜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叔叔呢？」
「他回去了。」
「他为什么回去了呀？」
「因为这里不是他家。」
「这里为什么不是他家呀？」
「……唐甜甜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要是装傻我可就不理你了。」
唐甜甜立刻就不说话了，连忙闭上了眼睛。
看她这么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唐初露就知道就算是今天警告了她，她以后也会偷偷地跟陆寒时见面联系，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着唐甜甜缓缓沉睡过去，唐初露眼神也越发深邃，眼里有爱意，也有挣扎。
……
第二天唐初露就带着唐甜甜去看幼儿园了。
许清嘉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给她介绍了她本来打算让哥哥和妹妹去上的幼儿园，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好，虽然知道许清嘉这边有莫归暝作保证，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差错，但是还是得按照流程去实地看看。
结果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唐初露觉得幼儿园的氛围很好，老师也很负责任，重要的是唐甜甜很喜欢。
她跟老师告别之后，就带着唐甜甜去吃点她想吃但平时不让她吃的东西。
两人正在店里面排队，面前忽然走过来一个穿着打扮都很有气质的女人，看上去上了年纪，却依然很漂亮，看得出来保养得很好。
唐初露起初以为是自己挡住了她的路，便带着唐甜甜让开了一些，没想到这个人却依然站在她面前，不但上下打量着她，还上下打量着唐甜甜，「你就是唐小姐？」
陆母摆出一个礼貌但是没什么温度的笑容，「我是寒时的母亲，想要跟你聊聊。」
坐在热气腾腾的小饭店里，唐初露给早就嚷嚷着饿了的唐甜甜点了她爱吃的饺子，韭菜馅的，虽然味道很重，但她很喜欢，每次吃完之后都要故意跟唐初露说话，让她闻到嘴里面的味道。
海城没有看到什么人卖云糕的，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北城才有的特产，唐初露以前没有注意过，后来背景离乡了三年，对这些小细节上的事情反而越发上心。
但这不妨碍她和唐甜甜大快朵颐，对海城的小吃也爱不释手，一旁的陆母就这么看着她们两人，似乎对她的到来并不在意，还很自然地吃着东西，心情微妙。
就在这个小小的饭馆里面，连手脚都是伸不开，坐下来之前擦了好几次桌面和椅子，她才堪堪能够落脚。
唐初露不是没有看到她脸上的嫌弃，给唐甜甜拿了一碟醋放在她面前，吃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弄到身上。
唐甜甜点了点头，水饺很大一只，皮薄肉多，她一口吃不完，只能一点一点地吃着。
陆母看着她并不斯文的吃相，皱起了眉头，「你平时就是这么教小孩的？」
她刚才还很礼貌，这一句话就有些不太好听，唐初露脸色沉了下来，拿着纸巾帮唐甜甜擦了擦嘴角，「她平时不是这样的。」
这一句话就解释了过去，唐初露并没有多的想说的话，陆母当然听得出她的敷衍，也知道她没把自己当回事，表情有些难看，「今天过来找你，是为了寒时的事情，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来吧？」
唐初露点点头，「我知道。」
「所以你刚才这样的态度，就是因为知道才是这样的态度？」
唐初露抬起头来对她笑了一下，「不然您觉得我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您？」
对于长辈，因为传统美德，她自然应该是要讲礼貌，但是陆母一上来就给她一个下马威，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她自然也是看得出来者不善，也没有必要在唐甜甜面前对她卑躬屈膝。
别人尊重她，她也就回报同样的尊重，可如果对方要是不当回事，她也没有必要去捧她的臭脚。
不管她这个人是谁，她都不能够在唐甜甜面前失去尊严，不管她们两个过得好还是不好，都不能够影响她对唐甜甜以身作则，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也许地位有高低，贫富有差距，但都是同样的平等。
她无须在任何人面前点头哈腰，不卑不亢才是正常的态度。
唐甜甜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很容易产生自卑脆弱等一系列的情绪，所以唐初露在这方面特别注意，从来不会在她面前表现出低人一等的姿态。
陆母也从来没有想过第一次见唐初露，她竟然丝毫不顾她的身份，对待她如同对待一个普通的陌生人一样没有什么区别，这让陆母心里面不喜。
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讨好过别人，因为她是陆父的妻子，虽然很多人背地里面说她是小三上位，却从来不敢在她面前说些什么。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么现实，背后骂她的见了面说不定还要求她。
也许是因为以前自己的生活过得太辛苦，所以上位之后，陆母就一直端着架子，特别在意别人对她的态度。
唐初露这个样子自然是踩中了她的雷点，让她从一开始的礼貌而优雅变得现在有些计较起来，「你觉得你应该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吗？」
唐初露放下筷子，看唐甜甜一个人吃得很开心，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刚才也回答过您的问题了，如果您觉得我的态度好语气不好，您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和语气对待您？」
她的话里毫不掩饰对她的不屑，陆母握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但还是面容冷静地看着她，「相信你应该知道我过来找你的目的，我并不是你想象中只知道动手拆散儿子姻缘的恶婆婆。」
说着她笑了一下，「寒时一直都不怎么听家里的话，对待他我总是头疼的，你现在也是一个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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