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节 莫名有些压抑_闪婚不离:仇富的我被骗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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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节 莫名有些压抑

  他们下意识地去看柳茹笙,就看到她一个人站在不远处,孤零零地看着那两个人的方向,背影看上去有些孤单。

  美女的孤单总是我见犹怜,忍不住让人心生疼惜。

  而她那雾蒙蒙的眼神,明显是对那个男人有着剪不断的依赖和眷恋。

  但是那个帅哥好像跟他们的唐医生又更亲近一些……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此时的他们心里面无比好奇,各种八卦惊涛骇浪地涌来,早已经在心里面脑补出一场大戏,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一直沉稳低调的唐医生,私下竟然这么劲爆……

  只不过好奇归好奇,工作时间他们还是有自己的专业素养,很快就将现场收拾好。

  唐初露此时并不想理会眼前这个男人,皱着眉头推开他,有些不耐烦地说:「别挡在这里,去开车。」

  陆寒时看着她一脸嫌弃的模样,眸色沉了沉。

  半晌,他也没说话,只松开手,在唐初露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小心点,别弄伤自己。」

  唐初露当做没有听到他的话,直接从他身边走过,面不斜视地上了车。

  经过柳茹笙的时候,她的脚步也没有丝毫的停顿。

  柳茹笙下意识去看她的眼睛,但被她直接无视,眼眸颤动了一下。

  然后她看到陆寒时也跟在身后走了上来,勉强对她笑了一下,「谢谢你愿意赶过来,不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陆寒时明显没有要跟她搭话的意愿,只「嗯」了一声,看到唐初露没有坐在副驾驶上,直接去了后座,眉头不悦地皱了起来。

  唐初露像是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只跟其他的医务人员打招呼,让他们回医院的路上注意安全。

  陆寒时收回视线,脸色有些沉。

  柳茹笙跟在他身后上了车。

  她坐在副驾座上,伸手去扯安全带,而后皱起眉头,强忍着哽咽说:「寒时,这个安全带跟我车上的不一样,我不会系……」

  她的手一直在抖,看得出来很着急,越是着急就越是对不准。

  「怎么办……」她的声音不可避免地带着一丝哭腔,「我是不是耽误时间了?」

  陆寒时没说话,直接倾身过去,利落地给她扣上,而后坐了回去,踩下油门。

  车里一时很安静,没有任何人说话。

  唐初露只往前面看了一眼,随即便收回了视线,眼里闪过一丝冷笑。

  她看陆寒时那么自然地给柳茹笙寄安全带的样子,像是以前做过无数遍一样。

  不由得想到每次她坐他的车的时候,他也会倾身过来给她系安全带。

  那个时候她还会因为他这样的小动作而怦然心跳,原来是这样……

  她知道过分在意丈夫以前的感情很幼稚,但是大度和宽容都是存在于这两个人没办法见面的时候。

  现在他们同处一个城市,经常见面,还有那么自然而然又亲密的动作,她要怎么熟视无睹?

  接下来的全程,她都没有再往前面看过一眼。

  倒是陆寒时,时不时地通过后视镜看着唐初露。

  一旁的柳茹笙注意到男人的视线并不在自己身上,眼里的光芒暗淡下来,抿了抿嘴角。

  到了医院之后,唐初露率先下车,跟其他医务人员将凯莉给推了下来。

  医院早已经做好了接收的准备,一下地就纷纷行动起来,推着担架往急救室的方向去。

  刚好陆南方还没有离开北城,接到这个消息之后也出现在医院。

  他远远看到唐初露急匆匆地走过来,连忙走到她身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刚才做了简单的检查,只是昏迷过去,具体的情况还要做详细的检查才知道,排除有没有其他病理方面的问题。」唐初露的气息有些喘,有条不紊地回答。

  陆南方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摊开来看了几眼,一边说:「这几天我一直在查这方面的资料,等病人醒过来之后,这里有好几个方案,到时候我们讨论一下,看怎么样才能够说服她接受治疗?」

  两个人一直在前面说着,并排走在一起,只看背影可以说是亲密无间。

  陆寒时跟在他们身后,微微簇着眉头,一言不发,脸色有些沉,但到底没说什么。

  一旁的柳茹笙观察着他的脸色,下意识地开口道:「现在当医生的都这么年轻吗?看着长得还挺清秀的……」

  陆寒时忽然停下了脚步,垂眸看了她一眼。

  他看人的时候目光向来清冷淡然,不带任何感情,只是轻轻的一瞟,却让柳茹笙感到了莫名的压力。

  「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她忍不住后退一步。

  「没什么。」陆寒时淡淡启唇,「只是没想到你这么担心你的朋友,还有心思看别人长相如何?」

  柳茹笙立刻就闭上了嘴,瞳孔猛烈地颤动了一下,垂下了眼眸。

  陆寒时并不在意她是如何的反应,继续跟在唐初露身后,不紧不慢。

  急救室的距离并不远,但唐初露全程并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一直都在专注地跟陆南方说话。

  当时在车上的时候,她也一个字都没有跟自己说。

  陆寒时觉得莫名有些压抑,有些烦躁地扯了一下领口。

  凯莉被推进急救室之后,唐初露忽然停住了脚步,在门口停了下来。

  陆南方下意识地去看她,视线落在她身后的陆寒时身上,很快便收回,然后直接走了进去。

  唐初露转过头来看着陆寒时,淡道:「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医院吧,你们就不用进来了。」

  陆寒时没说话,只沉沉地看着她。

  身后柳茹笙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唐医生,凯莉什么时候能出来?」

  唐初露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这个不确定,要看待会检查的项目有多少,不过应该不会很久,你们可以在这里等待,也可以先去别的地方休息一下。」

  说完,她的视线淡淡地在两人脸上扫过,没有任何的停留,便收了回去,然后头也不回地关上急救室的门。

  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门口,陆寒时狠狠地蹙紧了眉头,用力按住眉心,感觉到太阳穴鼓噪的疼痛。

  柳茹笙察觉到他的脸色不对,连忙扶住他,「你怎么了?头又疼了是吗?疼得厉害吗?要不要去看医生?」

  她这会语气里面的焦急倒是真切了不少,比……他之前那副为凯莉担心的样子要鲜活得多,「你最近不是应该复查了吗?结果怎么样?有没有好转一点?」

  陆寒时一直没有说话,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那一瞬间,有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袭来,他没有挣脱开来。

  感觉到他的无力,柳茹笙抿了抿嘴角,直接挽住了他,让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扶着他的太阳穴,轻轻地按着,「这样有没有好受一点?」

  陆寒时仰头靠在身后的墙壁上,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深邃的五官像是造物者的杰作一样,没有一处是不好看的,此时却泛着苍白的痛苦。

  看得柳茹笙心里面一揪一揪地疼。

  此时的她才发觉,原来自己对陆寒时的感情不只是不甘心而已……

  走廊上一片寂静,这个时候没有闲杂人等的经过,连呼吸声都听得很清楚。

  男人的喘气声有些粗重,像是强行忍耐着某种痛苦。

  他能够感觉到每一次的头痛都比先前要严重许多,之前还能够忍耐,但是现在越发没有办法控制了,而且疼痛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周围的一切黑暗一片,闭着眼睛也能够看到头顶悬着的灯光,刺目难忍。

  但都没有刚才唐初露和那个叫做陆南方的医生并肩而走的样子令人难以忍受。

  陆寒时忽然伸手按住了自己的眉宇,低下头来,整个人沉溺在阴影之中。

  他的头疾越来越严重,占有欲似乎也越来越严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急救室的门终于被人推开,病床被推了出来,往重症病房的方向去。

  医护人员也都走了出来,唐初露和陆南方在最后。

  他们两个还在不停地交流着什么,走到门口的时候,唐初露摘下口罩,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前方,然后一下子就顿住了脚步。

  陆寒时和柳茹笙等在那里。

  陆寒时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休息,而柳茹笙就坐在他旁边,一双纤细素白的小手按在他的太阳穴上,极其认真地帮他揉捏着。

  两个人的距离近到可以说是没有,像是一对依偎在一起的情侣。

  陆南方还在讨论接下来该用哪个方案,没有听到唐初露的回答,下意识抬起头来看她一眼。

  他看到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某个方向,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然后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唐医生,他们……」

  那个陆寒时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唐初露的丈夫吗?怎么会和其他女人那么亲密?

  他都已经有唐初露了,凭什么还跟其他女人走得那么近?

  看着唐初露不说话只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两个人的样子,他心里没有来的就生起一股不甘和愤怒,连带着看柳茹笙的眼神都带着一丝不屑和讽刺。

  像是察觉到他们的目光,柳茹笙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连忙松开手,站起了身子对唐初露解释道:「唐医生,你别误会了,寒时他有些头疼,所以我给他按一下……」

  陆寒时面前本来是一阵混沌的黑暗,在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之后皱起了眉头。

  唐初露收回自己的视线,淡淡地嗯了一声,「凯莉已经送到病房去了,应该等会就会醒来,你联系她的家人了吗?」

  她话一出口,正闭目养神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扭过头来看向她。

  两个人只对视了一秒钟,唐初露便把视线给移开,又说道:「她双手的震颤已经非常严重了,你作为她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够好好劝劝她。」

  柳茹笙点了点头,「我知道。」

  说完,唐初露就给陆南方使了个眼神,两个人准备离开。

  陆寒时直接站起身子,朝唐初露的方向走去,跟在她身后伸手牵住了她的手腕,「你去哪?」

  唐初露停了下来,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给人看病啊,怎么了?」

  「没什么……」陆寒时松开手,眸子有些沉。

  唐初露抿了抿嘴角,在手腕上揉了一下,「你要是没事的话,跟柳茹笙两个人一起联系一下凯莉的家人吧,反正你们应该比较熟。」

  陆寒时皱了一下眉头,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看到唐初露毫不犹豫地转身,跟陆南方两个人一起离开。

  他要说的话全部都消失在喉咙里,静静地看着那道窈窕的背影,半晌,才收回视线。

  柳茹笙看着他沉默的样子,轻声关心道:「你的头还痛不痛?」

  陆寒时没有说话,冷眸看着一尘不染的地板,答非所问道:「为什么打电话让我帮你?」

  柳茹笙愣了一下。

  她一开始没明白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反应过来之后自嘲地笑了一声,「我们现在不是朋友吗?朋友之间帮个忙难道不是很正常?」

  陆寒时扭过头来看她,深邃的眼眸锐利又清冷,「你在海城不止我一个朋友。」

  柳茹笙就这么看着他,似乎是有些难以置信。

  过了一会儿,才有些沮丧地低下头,「是啊……明明不止你一个朋友,为什么一出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呢?」

  陆寒时淡淡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说。

  柳茹笙侧头看着窗外,神情有些惆怅,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可能是因为……我潜意识里面只相信你吧。」

  她说完,又笑着去看陆寒时,眼里的笑意真诚,「拜托,我们两个认识了那么久,就算没能够修成正果,但对彼此的了解也还是有的吧?你以前不也是说,以后要是我有什么麻烦的话,可以找你解决吗?」

  陆寒时收回视线,又重新坐了回去,「你不会有什么麻烦。」

  柳茹笙也在他身边坐下,「怎么可能会没有麻烦?我只是一个俗人,会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左右情绪,你别觉得我平时好像一副看上去很坚强的样子,其实……」

  她低着头,苦笑了一声,「没有女人会不希望有一个可以给自己依靠的肩膀。」

  陆寒时没有说话,视线并不在她身上。

  柳茹笙仔细地看着他的侧脸,眼里增加了一丝迷恋,但很快掩藏过去,「喂,你该不会是还以为我想和你继续前缘吧?」

  男人这会很快就开口,「不可能。」

  柳茹笙眼神一顿,随即笑了笑,「刚好,你跟我的想法是一样的,你现在已经结婚了,就算我以前对你有点心思,也会知道收敛的。」

  说着,她忽然有些严肃的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寒时,我们两个认识那么久,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我不会那么没品。」

  陆寒时转过头来看着她,墨眸温凉。

  柳茹笙又笑了起来,「所以我们两个以后还是很好的朋友,但也只是好朋友,可以吗?」

  病房。

  凯莉正躺在病床上,看上去了无生机。

  哪怕已经陷入沉睡之中,双手却依然在颤抖着。

  唐初露和陆南方两个人站在一起,一动不动,聚精会神地盯着她的手。

  凯莉现在正处在苏醒的过程,她的昏迷程度应该是慢慢减弱的,但随着她眼球转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双手的颤抖却丝毫没有变化。

  这就说明她不管是昏睡,还是清醒,双手的震颤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凯莉辗转醒来,一睁眼,猛地看见床边好几张脸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吓了一大跳,「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唐初露已经换了一身白大褂,伸手按住她的肩膀,轻轻将她推了回去,「你别激动,我们在对你的身体做评估。」

  凯莉茫然地看着四周围着的这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还有守在病房内的一些护士的脑子,有些缓不过神来。

  她记得自己是在录制节目的现场,怎么会突然就到了医院?

  忽然,她想到什么似的,连忙低头去看自己的双手,果然手套已经不见。

  几个零星的片段闪过她的脑海,她忽然情绪激动起来,用力地抓住了唐初露的手,「他们是不是都知道了,啊?你告诉我,是不是都知道了!」

  唐初露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皱着眉头低头去看他。的双手。

  凯莉不只是手腕震颤,而且肌肉无力,哪怕是抓着自己也感受不到她的力量。

  一旁的陆南方见她有些狂躁,怕她伤到唐初露,连忙安抚,「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治好你的病,请你配合医生调查,否则耽误了病情,辛苦的还是你自己……」

  凯莉直接一个枕头朝他砸了过去,歇斯底里地尖叫,「跟你有什么关系?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唐初露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视线忽然看到门口走进来两道熟悉的身影,一下子就收了声。

  柳茹笙和陆寒时是两个人一起过来的,并排站在门口。

  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金童玉女的两个人。

  唐初露庆幸自己现在是处在工作状态中,没有多余的感情去难受。

  否则看到两个人出双入对的样子,指不定有多生气。

  她面无表情地走到柳茹笙前面,指了指正在发疯的凯莉,「这是你的朋友,你问她到底想不想治,不想治的话赶紧出院,不要浪费医院资源。」

  柳茹笙没有想到她一开口就那么冲,皱了一下眉,「唐医生,话不是这么说,她现在本来就情绪不稳定,也不是故意要这么激动的……」

  说着,她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忍不住放软了语气说:「凯莉虽然是我的朋友,但也是你的病人,能不能不要把你对我的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上?就当是我求你的了……」

  这话把唐初露给听笑了,「抱歉,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人能够影响我的工作状态,你算哪根葱?」

  还没有等柳茹笙开口说话,她就立刻收敛了笑意,回头对陆南方说:「走吧,让她朋友去处理,等她想通了我们再过来,省得她等会还要攻击我们。」

  陆南方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离开。

  其他几个医务人员也全部都离开了病房。

  柳茹笙听到唐初露的话,也有些担心凯莉,抬腿走了进去,「感觉好点没有?你都担心死我了……」

  接下来她们两个人说了什么,陆寒时一个字都没听到,随意地靠在门口,只看着唐初露那么白色的背影,眼眸有些深邃。

  他看得出来,刚才唐初露的确不是故意在气他,只是因为她在工作时习惯性严肃认真,根本没有心思去想那些男欢女爱的事情。

  他作为一个行外人,自然是被排除在她的工作状态之外。

  但显然,那个叫做陆南方的医生,很容易跟她走到一起去,他们在工作上很合拍。

  陆寒时觉得有些闷,轻轻扯了一下领口。

  「什么?唐初露竟然让你把我的家人叫过来,她算个什么东西啊!」

  病床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然后是柳茹笙小声的安抚,「她毕竟是医生,当然有他们的考量,要不……」

  「不!不可能!」凯莉猩红着眼,喘着气说:「你明明知道我跟我家里人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他们不可能过来的,我也不想让他们看见我这副样子!」

  她心里难受得要命,忽然恶狠狠地说:「是不是那个姓唐的医生故意要看我笑话?我就知道,她不就是觉得我在她比赛的时候刁难了她吗?」

  「这样的人也能做医生?真是恶心,呸!」

  凯莉的脾气有的时候跟小孩子差不多,喜欢迁怒,自己不舒服的时候就喜欢把怒火发泄到别人身上。

  听她这么说,柳茹笙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的男人,见他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连忙对凯莉说:「没有,你误会唐医生了,她很在意你的病情,而且她是一个很优秀的医生,不是你说的那样……」

  凯莉冷笑了一声,「在我面前你就不用这么装模作样了,你之前带我过来找唐初露看病,不就是想让我找她麻烦?」

  柳茹笙瞪大了眼睛,「你乱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你别把人都当傻子,北城的医院那么多,医生有那么多,怎么就偏偏让我认识了唐初露?」

  「凯莉!」

  陆寒时的视线已经往这边看了过来,漆黑的眼眸里平静淡冷,看不到一丝波澜。

  但偏偏是这样的眼神最有压迫性,仿佛自己所有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神。

  柳茹笙猛地站起身子,冷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简直是疯了!」

  说完,她连忙走到陆寒时面前,「你别听她乱说,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因为知道唐医生很优秀,所以才带着凯莉来找她的。」

  陆寒时垂眸看着她,没有说话,眼神一如既往的清冷。

  柳茹笙也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就大方地笑了,「你该不会不相信我吧?那个时候唐医生可是在业内声名大噪,因为做了一起接头手术,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她的名号……」

  说着,她无奈地摊了摊手,「我只能说我的确是慕名而来,要是这样你都不相信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陆寒时看了她一会,淡淡地「嗯」了一声。

  柳茹笙立刻就展开笑颜,还想说些什么,就看到面前的男人直接越过她朝病床的方向走去,没有分给她一个眼神。

  凯莉还在那边自顾自的抓狂,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朝自己走来。

  陆寒时在她面前站定,白色的衬衫衬得人修长挺拔,气场强大而迫人,「你刚才说,你在录制现场为难她?」

  男人的声音清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凯莉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寒意。

  她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一直在颤抖的双手让画面变得有些滑稽,硬着头皮道:「我可没有为难他,我只是要求比较高而已,是她自己小人之心,她肯定是在报复我……」

  「说够了?」陆寒时抬手在眉心按了一下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有些不耐烦,「我不想听这些废话。」

  凯莉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闭上了嘴。

  陆寒时看着她不停抖动的双手,眼里古井无波,一只手放在西装裤袋里,缓缓吐字,「你的手……让你很痛苦?」

  凯莉不知道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抬头看了他一眼,嘴唇绷成一条直线。

  陆寒时并不介意她的沉默,继续问:「是不是觉得你的手不可能治好?」

  凯莉脸色一白,低下了头,表情有些痛苦,「是……」

  陆寒时像是没看到一样,「那干脆不要了,你觉得怎么样?」

  凯莉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猛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你什么意思?」

  陆寒时淡淡勾唇,眼里却看不到一丝笑意,「反正治不好,废手一双,对你来说也没什么用处。」

  他纤长的手指在床头点了点,「……不如砍了?」

  凯莉眼眸猛颤,像是一瞬间置于冰冷寒川之中,浑身都抖了起来。

  这张本来好看到极致的脸,此时竟然像前来索命的修罗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柳茹笙站在门口,有些惊愕地看着男人的背影,忽然觉得他有些陌生。

  办公室。

  唐初露跟陆南方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让谁。

  一旁的关肃看着这两人无比投入的样子,十分淡定地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病人还没有同意治疗,你们在这里卖力有什么用?」

  之前唐初露让他做这方面的功课,他也收集了不少资料,以为唐初露这次叫他过来,是讨论治疗方案,没有想到病人本人根本就还没有松口同意。

  他这么一说,唐初露一下就没有了表达欲,有些丧气,「……我是真的不明白,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轴的人?」

  陆南方无奈地笑了一下,摇摇头,「还是我们年纪太轻,见的太少了,之前我听我们医院的主任说,有个小女孩在学校出了事故被送到医院来,但他的家长死活都不让医生做手术缝合,那么大一道口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小女孩失血而死……」

  唐初露皱起了眉头,「你确定那是她的亲生父母,不是那个小女孩的仇人?」

  一旁的关肃眼神沉了一下,放下手里的书,缓缓道:「他们应该是有自己的教义,信奉某种神,世界上的确存在有人信仰完整的身躯可以给死后的自己带来福利,对于那样的群体,手术刀就像恶魔,破坏他们身体的完整性,从而损坏他们的灵魂,所以他们宁肯死也不愿意在身上开刀。」

  陆南方沙哑地开口,「对,那个小女孩说他们有信仰,在身上开刀会让他们下地狱。」

  三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有的时候医生的确只能够医治生理上的痛苦,但心灵上的盲目,药石无医。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沉重,直到突然有人推开办公室的门——

  「唐医生,有个叫做凯莉的病人要见您!她同意治疗了!」

  唐初露猛地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了看陆南方,又看了看关肃。

  关肃最先反应过来,站起身,淡淡地勾起嘴角,「看来真正的恶魔松开她的手了。」

  唐初露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还以为至少要跟她周旋个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想通了?」

  「走吧,去看看她这个情况到底适用什么样的方案。」陆南方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她笑起来的样子,心里也忍不住柔和了起来。

  关肃的视线在这两人身上扫了一眼,停留片刻,又收了回来,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个力道突然从旁边冲了过来,用力地抱住了她——

  「关宝贝,想我没有?」

  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把关肃吓了一跳,差点没站稳,缓过来之后,一扭头就对上了蒋宝鸾那张笑得明艳艳的脸。

  关肃:「……」

  他眼里闪过一丝嫌弃,伸出手按着她的额头将她往后推,「这是医院,你安分点。」

  蒋宝鸾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不见,埋怨道:「你怎么这样?这么久不来找人家就算了,一见面还这么凶……」

  她娇俏地拍了一下男人的肩,可能本意是想撒娇,但是稍微显得有些做作。

  关肃:「……」

  一旁的唐初露:「……」

  她倒是不惊讶蒋宝鸾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里,以前她也经常像现在这样搞突然袭击,只不过这个突然袭击的对象从她变成了关肃。

  心里还有点淡淡的酸涩。

  唐初露抬腿朝蒋宝鸾走了过去,一眼就看出来她精心打扮过,妆容一丝不苟,艳丽得像一朵开得绚烂的话,「宝儿,你是不是很久没来找过我了?」

  蒋宝鸾见她抬起胳膊,连忙后退了一步,嫌弃道:「别别别,你身上全是消毒水的味道,等一下跟我身上的香水串味了……」

  唐初露:「……关肃身上就没有消毒水味了?你刚才不是还抱他了?」

  蒋宝鸾理直气壮,「你不懂,那是男人味。」

  唐初露:「……」

  她对这重色轻友的货彻底无语了,拍了拍关肃的肩,「我和陆医生去病房看看,你哄哄她。」

  关肃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欲言又止,看着唐初露和陆南方已经转身离开,才转过头来看着蒋宝鸾,「有事?」

  蒋宝鸾对他的冷淡不以为然,眨了眨眼睛,「你没听到刚才唐医生说的话吗?哄哄我。」

  关肃:「……你想多了。」

  蒋宝鸾笑嘻嘻地缠上他的胳膊,「你是不是还想说我想得美?没关系,反正我长得那么美,想得美也很正常。」

  关肃低头看着她,微微拉开了跟她之间的距离,但到底没有彻底甩开她,「不要在医院拉拉扯扯。」

  「那我去你的办公室好不好?」蒋宝鸾也看得出来他应该是有事情要忙,主动退了一步,「我好几天没有看到你了,有点想你,保证不吵你,乖乖地在你办公室等着,好不好嘛?」

  关肃看着她的眼睛,过了几秒钟之后,抽出胳膊,在她后脑勺上拍了一下,「你最好说到做到。」

  蒋宝鸾连忙举起四根手指发誓,「保证乖乖的。」

  走廊另一头。

  陆南方对蒋宝鸾的印象很深刻,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跟那个女生,到现在都还是很好的朋友?」唐初露有些诧异,「你认识宝儿?」

  陆南方笑了笑,「大学那会儿,她不是经常过来找你玩?一般她一过来,一整个医学楼的男生都在看她,每次都有不同的学长或者学弟围着她献殷勤,想不记得都难。」

  唐初露有些尴尬地揉了揉鼻子,「她的异性缘是挺不错的,但她其实是一个很纯粹的姑娘。」

  「我知道,不然你也不会跟她做朋友那么久。」陆南方扭过头来,看了唐初露一眼,「你看男人的眼光不怎么样,但看朋友的眼光挺准的。」

  他这句话稍微有些越界了,说出来后自己也有些后悔,连忙闭上了嘴。

  唐初露也是微微顿住了脚步,只客套地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尴尬。

  陆南方表情懊恼,想要转移话题冲淡这种尴尬。

  他想了一下刚才蒋宝鸾对关肃那副热情的模样,感叹道:「过了这么多年,蒋宝鸾好像一点都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直白又热烈。」

  说完,他又低头看着唐初露,神情变得柔和起来,「其实你也没有多少变化,只是经历得多了,开始慢慢把自己包裹起来,在我眼里,你还跟以前一样。」

  「是吗?时间还真的过得挺快的。」唐初露淡淡扯出一个笑,声音有些轻,「一眨眼,我们已经毕业好几年了。」

  两个人回忆大学的时光,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病房门口。

  房门被推开的时候,凯莉下意识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看着唐初露和陆南方,心里面还是有些排斥,张了张嘴,但到底没有说过多余的话,「之前是我对你们态度不好……抱歉。」

  唐初露听到她竟然会说对不起,扬了扬眉,有些诧异,「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想通的?」

  凯莉没说话,捏诺了一下嘴角。

  她眼前一下子出现陆寒时警告自己时那幅冰冷骇人的模样,脸色有些苍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希望你们可以帮我治好我的手,谢谢了……」

  唐初露跟陆南方交换了一个眼神,没再多说,往前走了几步。

  两个人分别站在床头的两侧,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硬壳包裹的a4纸,一边询问一边记录。

  凯莉还算配合,不管他们问什么问题都认真回答。

  没过多久,病房的门又被人推开。

  陆寒时跟柳茹笙先后走了进来。

  唐初露只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便收回视线,继续提问:「你的家里人有没有出现过这种震颤情况?仔细回想一下。」

  凯莉沉默了很久,才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我跟他们……不怎么熟。」

  唐初露皱了一下眉头,正在写字的动作停了下来。

  陆寒时从一进门开始,眼神就一直在她身上,没有移开过半分。

  见她脸上出现为难的神色,他走到她身边,低声问:「遇到问题了?」

  唐初露扭过头来看着他,看着这张平时完美的无可挑剔的脸,此时却没有一点心动的感觉。

  尤其是在看着他跟柳茹笙出双入对的时候,甚至还有一点烦躁。

  她盯着陆寒时看了几秒钟之后,就将脑袋转了回去,面无表情地说:「跟你没什么关系。」

  陆寒时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抬起手抵了一下眉心,「露露……」

  他喊了一句她的名字,旁边的柳茹笙皱了一下眉,对唐初露说:「唐医生,你心里有气可以对着我撒,不要这样对寒时……」

  柳茹笙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冷静柔和,「我不知道你跟寒时为什么会突然闹别扭,但是寒时他真的很在乎你,从到医院开始就没有停过,一直在跑上跑下,尽心尽力地帮你……」

  她一直是一个温柔而优雅的人,就连说话都是轻声细气的,带着春风化雨的恬淡。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面有多么窝火,憋屈。

  陆寒时从一出生开始就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几乎是神祇一样的存在,身上自然有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疏离。

  就连以前他们两个待在一起的时候,哪怕这个男人做足了绅士的派头,对她有求必应,算得上是很纵容宠溺了。

  但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体贴耐心过。

  问题是这个女人还这么不当一回事。

  唐初露听她这话,觉得好笑,「凯莉是你的好朋友,他跑上跑下,尽心尽力,确定是为了我?」

  说着,她的视线在陆寒时身上转了一圈,面无表情地说:「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希望你们能够安静一点,我在工作。」

  柳茹笙忍不住反驳,「我只是不忍心看你误会他,因为凯莉是你的病人,他才会这么上心。」

  唐初露听不下去了,将手里的笔盖用力地按了下去,「是吗?我的病人不计其数,我可没有见他对其他的人那么上心过。」

  她的眼里已经带了一丝不耐烦,「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清楚得很吧,他是为了谁过来的?你一通电话就能把他叫过来,不就是为了在我面前炫耀,你在他心里有多重要?」

  说完之后,唐初露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竟然在工作的时候被人影响了心情。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打断了柳茹笙接下来要说的话,「不管怎么样,请你们先出去好吗?」

  柳茹笙上前一步,还想说些什么,「……你误会了,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唐医生,你没必要把每个人都想得那么坏。」

  她话还没有说完,陆寒时接下来的动作忽然打断了她。

  他伸手揉了一下唐初露的耳垂,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声音低沉道:「那我不打扰你,等你结束过来接你,嗯?」

  唐初露没有看他,重新低头写着什么,「再看吧。」

  男人的眸子闪动了一下,沉默过后,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一口,「我来接你。」

  说完,他转身就离开了病房,干脆利落。

  柳茹笙好像一个人演了一部独角戏,抿了抿嘴角,定定地看了唐初露几眼之后,也还是离开了病房。

  这两人走了之后,房间一下子变得很空旷。

  唐初露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大脑也瞬间活络了起来。

  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凯莉,正一眨不眨地看着雪白的床单。

  因为自己的双手,被子也不停地抖动着,看着触目惊心。

  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开口道:「我喝酒的时候,手会停止颤动。」

  正在记录的唐初露和陆南方几乎是同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过了很久之后,两个人才抬起头,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唐初露连忙问道:「是喝了酒就会停止抖动,还是摄入酒精到一定的量之后才会有明显的抑制作用?」

  凯莉皱着眉头回想,不太确定地回答,「我平时不喝酒,一般只要喝完半杯普通红酒的样子,手就不怎么抖了,但是我酒量很差,喝不了多少就只能躺着,所以就算喝酒可以抑制震颤,我也不怎么喝……」

  唐初露和陆南方对视了一眼,陆南方又接着问:「有服用过抗抑郁药物吗?」

  凯莉肯定地摇头:「没有。」

  唐初露又补充了一句,「她在睡觉的时候也会抖,之前陷入昏迷中,手也一直在震颤。」

  半小时后。

  办公室里围绕着凯莉的治疗方案,开始了如火如荼的讨论。

  除了唐初露和陆南方这两个正式医生之外,还有关肃和其他几个实习生,也让他们跟着长长经验。

  唐初露坐在椅子上,开口问道:「你们觉得凯莉是属于什么样的情况?」

  关肃头也没抬,淡淡回答:「特发性震颤。」

  唐初露点点头,对其他几个实习生发问,「你们有别的意见吗?」

  一个女生弱弱地举起手,「为什么不是意向性震颤呢?」

  陆南方皱了一下眉头,伸手在桌子上点了一下,「意向性震颤和特发性震颤有什么样的区别,你给我背一下。」

  女生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背:「意向性震颤是指、是指出现于随意运动时的震颤。额……其特点是,在有目的运动中、或将要达到目标时最为明显,常见于小脑及其……及其传出通路病变时!又称小脑性震颤、小脑性共济失调!」

  陆南方:「嗯,特发性呢?」

  女生努力回想,「特发性震颤是一种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病,为最常见的锥体外系疾病,表现为头部、面部、下颌、舌以及下肢的震颤或节律性不自主运动……」

  陆南方声音冷淡地问:「既然都记得,那为什么分不清?」

  女生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感觉这些概念有些抽象……」

  唐初露看她差点就要无地自容的样子,出声解救了她,「没关系,你现在经验太少,分不清是很正常的,纸上谈兵跟临床有很大的区别,你背概念的时候要注意区分相似的病例中的不同,就比如姿势性震颤和动作性震颤是本病的唯一临床表现,往往见于一侧上肢或双上肢,头部也常累及,下肢较少累及,要牢牢抓住不同的点,这样才不会混淆。」

  女生感激地对她点点头,「谢谢唐医生的指导。」

  陆南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还想说些什么,但因为这些并不是自己的实习生,最后还是作罢。

  唐初露继续道:「之前做了mri、肌电图检查、甲状腺功能,确定她是意向性震颤,一般用什么样的治疗方法?」

  关肃抬起头,出声打断她,「像凯莉这种程度,药物治疗已经没什么作用。」

  唐初露「啧」了一声,「我当然知道没什么作用,我只是想考考你们而已。」

  关肃:「……你继续。」

  唐初露正要继续,突然一下子就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停顿了几秒钟之后,还是陆南方提醒她,她才想了起来。

  「虽然药物治疗没什么用,但我还是要问你们,常见的药物治疗有哪些?」她觉得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对,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那个女生也许是想挽回自己的形象,又举起了手,「异烟肼,昂丹司琼,普纳洛尔……还有扑米酮!」

  唐初露点了点头,「但是她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些普通的药物治疗作用不大,你们觉得还有什么样的方案?」

  「抗惊厥药物!」一个实习生开口。

  唐初露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放在桌面上轻点,「还有呢?」

  女生连忙开口,「β受体阻滞剂……」

  唐初露抬起头,淡淡看了她一眼,语气严厉,「乱说。」

  那个女生立刻不说话了,有些羞愧地闭上了嘴,低头去看自己做的笔记。

  那几个实习生都算是表现比较突出的,唐初露有心要磨砺他们,虽然他们在课程上成绩都十分优秀,但一到实际情况还是十分稚嫩。

  一个优秀的医生远远不止是要求有丰富的知识储备,还要有临危不断的判断力。

  像这个女生一样,虽然她很努力,在学业上也很优秀,大脑就如同百科全书一样,但是没有办法根据实际情况做出客观的诊断,这会大大影响她在工作中的准确率。

  唐初露眼神扫过这几个人,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还有呢?」

  半晌,一个气音弱弱地回答:「苯二氮卓类药物……」

  唐初露没说话,突然闭上了眼睛,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明显是不高兴了。

  一时间,房间里变得寂静无比,谁也没敢再开口。

  涉及专业领域时,唐初露的气场就莫名强大,虽然她说话的声音很平和清淡,但是很能给人一种信服的感觉。

  一旁的陆南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觉得好像又发现了她身上自己以前没有发现的另外一面——

  除了工作上的冷静理智之外,她也是一个很有原则,且一丝不苟的人。

  哪怕是一点点小错误,在她眼里都会被找出来,做她的实习生,既痛苦,但是又受益匪浅。

  原来她在这些实习生面前是这样一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还挺有威严。

  不知道过了多久,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沉重,谁都看得出来唐初露并不满意。

  只有关肃一直看着手里的笔记,对外界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

  他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忽然在某一处点了点,淡淡开口:「既然药物治疗没用,那就采用手术治疗,脑深部电刺,激术——」

  他合上书,抬眸看着陆南方,「陆医生应该不陌生?」

  陆南方惊讶了一刻,看了关肃一会,语气里面多了一丝认真,「从理论上来看,dbs手术的确是可以有效的改善这种情况,但毕竟是关于人体大脑,其中的复杂程度不是我们可以想象的,手术过程中一不小心就有可能酿成大错,不到万不得已,建议不要走到这一步。」

  正所谓艺高人胆大,就像唐初露之前做的接头手术一样,哪怕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有这样的手术才能够真正解决问题,但是因为随之而来的高难度和术后风险,不管是病人还是医生都不愿意承担可能发生的后果。

  风险越大收益越高,自然而然失败,面临的代价也无法估计。

  唐初露沉思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还是先跟病人本人沟通了,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吧。」

  病房内。

  凯莉正忐忑地等着唐初露的消息,听完他们的打算之后,猛地瞪大了眼睛,「什么?dbs手术?」

  她不懂这些医学名词,只觉得唐初露刚才解释的那些让她无法接受,「你们要在我的大脑上开个洞,然后用一个金属在里面戳来戳去?」

  唐初露也有些无奈,「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找出你大脑中真正出问题的区域。」

  凯莉下意识地摇头,「不……不……」

  她坐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手抖得更加厉害,「这太疯狂了,你刚才说手术过程中我会全程清醒?会不会很疼?」

  「不会疼。」唐初露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说服她,「但这是目前唯一有效的途径……」

  她说着,看了陆南方一眼,朝他使了个眼色。

  陆南方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床边,轻声道:「dbs手术是治疗脑神经系统疾病非常有效的方法,你可以先了解一下这个过程,它是在脑内特定的神经核团去植入电极,释放高频电刺,激,抑制你过度兴奋的神经元的电冲动,减低过度兴奋的状态,就能够减轻你双手震颤的症状……」

  凯莉听得越发瑟瑟发抖,「还要在我脑子里面植入电极?什么电极?大吗?会不会疼?」

  陆南方「啧」了一声,「也就是脑起搏器,很小一个,不会造成疼痛,只要手术过程成功,完全不影响你的日常生活。」

  他虽然语气肯定,但凯莉还是不怎么愿意相信他,表情很是抗拒。

  一旁的唐初露听得有些无语。

  她本来是想让陆南方好好劝劝他的,谁知道把病人劝得更加害怕。

  她看了一眼憔悴的凯莉,眼神沉了沉,「如果你不愿意做手术,我们谁都不能够逼你,但这的确是最有效的解决方案,你的手……」

  说到这里,唐初露停顿了下来,只看着她。

  凯莉怎么可能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她低头看着这双不断颤抖的双手,无数次都恨不得去死。

  双手是钢琴家的第二次生命,这十根美丽修长的手指,本来应该是在黑白琴键上翻飞的,可是却丑陋又滑稽地颤抖了那么多年……

  她嘴皮子都有些哆嗦,有些犹豫地看向陆南方,「你以前做过这种手术吗?成功率高不高,都有什么后遗症?最坏的结果是什么样的?」

  陆南方沉默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做过,病人去世了。」

  他语调沉重但缓慢,「我知道这很残忍,但我必须告诉你真相,任何一场手术,最坏的结果都是死亡。」

  唐初露刚想让他别把话说的那么吓人,陆南方就已经说出了口。

  她张了张嘴本来还想补救,但也觉得没有必要,因为陆南方说的没错。

  一场手术,承担风险的主体不是他们医生,而是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

  他们有权利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什么样的选择。

  医学上总是有这样的难题,有的时候到底是选择善意的谎言,还是要遵从原则一如既往的保持真相从不改动。

  这也许是比一场高难度的手术更困难的选题,随着医学水平的发展,技术上的难题总有一天会被攻破,但是道德伦理上的选择却永远没有一个正确的方向。

  在千百年以后也许依然会被人拿出来讨论争辩,却没有办法有一个让医生和病人都不会留下遗憾的万全之策。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生命不负心。

  凯莉良久地沉默了。

  如果说一开始她还生起了一点希望,但是在听到陆南方的话之后,她又忍不住胆怯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眼神空洞,过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了……能不能让我再想想?」

  唐初露点了点头,打算给她一点私人空间,看了陆南方一眼,两个人先行离开。

  一出门,就看到走廊上的柳茹笙。

  她似乎也是过来看凯莉的,但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身边没有陆寒时。

  柳茹笙看到了唐初露,脚步下意识地顿了一下,「唐医生……」

  唐初露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便收回视线,继续跟陆南方讨论。

  「唐医生!」柳茹笙忽然从身后追了上来,「可以跟你聊聊吗?」

  她的眼神很真诚,一只手紧紧抓着唐初露的胳膊,「我们之间有很多误会,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解释清楚?」

  唐初露皱了一下眉头,「抱歉,这是工作时间……」

  柳茹笙立刻打断她,「现在不是,现在是午休时间。」

  「我……」唐初露有些为难。

  陆南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关系,去聊聊吧,不然你也休息不好。」

  之前唐初露的疲倦他都看在眼里,虽然她不说,但他还是看得出来,因为陆寒时和柳茹笙的事情,唐初露有些心不在焉。

  逃避永远没有办法解决问题,说清楚才能毫无芥蒂。

  唐初露吐出一口气,还是点点头,「好,有什么意外你记得随时通知我。」

  陆南方应了一声,下意识地想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一下,伸出的手在半空中,有些尴尬地停顿住,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唐初露没有注意他的动作,倒是柳茹笙,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陆南方的背影,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不是说有话要跟我说,怎么不走了?」唐初露看她没什么反应,催了一句。

  柳茹笙这才反应过来,温和地对她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你跟陆医生的关系还挺好的。」

  唐初露皱了一下眉头,不知道她为什么又突然提到陆南方。

  「柳小姐,我并不怎么擅长揣测别人的心思,所以如果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话,请你直接一点,九曲十八弯的,我真的听不懂。」她快步走到阳台上,开门见山。

  柳茹笙脸上还是挂着浅浅的笑容,跟在她身后,「其实我说这话也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想多了而已……」

  两个人并排站在阳台上,中午的日光有些强烈,墙壁上有斑驳的剪影。

  唐初露闭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就当我是想多了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跟寒时真的已经过去了。」柳茹笙马上接茬道:「我知道你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舒服,但这并不代表我跟他有任何过分的行为……」

  唐初露笑了一下,没说话。

  柳茹笙继续道:「大家都已经是成年人了,没有一分手就要老死不相往来的幼稚,更何况我当初跟寒时是和平分手,对彼此没有任何怨恨,哪怕分手,也还是朋友,不是吗?」

  唐初露:「我不关心这些,这应该是陆寒时要处理的事情。」

  她淡漠地看着她,「如果你是想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还是去找陆寒时,我不吃这一套。」

  说着,她转身就要离开。

  柳茹笙连忙拉住了她的胳膊,「寒时公司有点事情已经先回去了,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觉得问题出在我身上,不想破坏你们两个之间的感情,所以想好好跟你聊聊……」

  唐初露松开她的手,转过身子,「你觉得问题出在你身上?我很好奇,能具体说说?」

  柳茹笙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都是女人,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每个人都有过去,唐医生,我不是那种没品到要上赶着做小三的人,而且……」

  她突然笑了起来,将侧脸上垂下来的发丝别在耳后,露出耳垂上一抹漂亮的红色,「虽然寒时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没错,但追我的人也不少,我也不至于跟你抢一个有妇之夫吧?」

  唐初露的视线落在她那颗樱桃耳钉上面,心里一震,久久没有说话。

  如果不是因为这颗耳钉,那柳茹笙说这些话她还有可能相信……

  可是……

  可是……

  唐初露暗暗捏紧了拳头,不想要被这些琐事影响情绪,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一点小小的刺痛都能够在她心里面扎根,而后越扎越深,慢慢的,不管怎样都没办法忽略那一点瑕疵。

  柳茹笙见她不说话,只盯着自己的耳朵看,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一下子恍然大悟。

  她伸手捏住了那颗樱桃,急忙道:「唐医生,你都知道了?你别误会……」

  她抿了抿嘴角,脸上有些懊恼,「我是真的单纯觉得这颗樱桃耳钉好看才会戴着的,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不戴了,我不知道你是因为这件事情误会了……」

  唐初露的表情是麻木的,开口打断她,「没什么,你戴着吧,挺好看的。」

  柳茹笙试探地问:「……那你是不是不会再误会寒时了?」

  唐初露看着她,古怪地笑了一声,「可能我从来就没有误会过他呢?」

  柳茹笙像是没有听懂她话里其他的意思,松了口气,「你没有误会,那就太好了,早知道你是因为这颗耳钉,我就不戴出来了……」

  唐初露面无表情,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柳茹笙对她笑笑,语气有些不好意思,「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的,是寒时告诉你的吗?他也太直了,不知道女人一般都会介意这种事情吗?」

  唐初露扯了扯嘴角,「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

  柳茹笙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些,手放在栏杆上,犹豫了一下,「既然一切都是误会……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成为好朋友?」

  「露露,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她笑得很是温柔,「你也可以叫我笙儿,寒时他们都这么叫我。」

  唐初露停下了脚步。

  「笙儿……」她从舌尖吐出这两个字,想象着陆寒时喊她的名字是是多么温柔的语调,忽然觉得有些苦涩。

  柳茹笙笑了笑,侧脸更加温柔漂亮,「露露,以后我们也是朋友了,我是真心祝福你跟寒时,以后不要为了我跟他闹别扭了,好吗?」

  唐初露的眉心狠狠跳动了一下。

  她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午时阳光稀碎,分明是一个阴雨天,日光还是乐此不疲地从乌云中露出些许。

  就连天气都是这么复杂,更别说活生生的人。

  唐初露坐在办公室看着手里的病例,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却一个字都没有写下去。

  光滑的笔筒上倒映着她的脸,她把那颗跟柳茹笙一模一样的樱桃耳钉戴在自己的耳朵上。

  看了很久之后,又取了下来,最后还是扔进了抽屉里。

  她捧着自己的脸,闭上眼睛,沉沉地叹了口气。

  既然是给了她的,又为什么要给别人?本站地址:[呦呦看书]最快更新!搜索呦呦看书,更多好看小说无弹窗广告免费阅读。

  或者……

  既然是给了别人的,为什么又要给她?

  病房。

  柳茹笙皱着眉头,看着病床上的凯莉,「你不是一直都想治好自己的手吗?现在机会摆在你面前,为什么不牢牢抓住?」

  凯莉的脸色很苍白,完全没有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样子,反而有些潦倒,「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是手术失败的话,我可能永远变成植物人了……」

  「凯莉……」柳茹笙忽然放软了语气,坐在床边拉起了她的手,「你忘记这几年来,你是怎么过来的了吗?」

  凯莉忽然眼神一冷,「我没忘记。」

  她本来头顶天才钢琴家的光环,但是因为这双手永远没有办法再触摸琴键,曾经给她光芒的舞台永远地对她关闭上了大门。

  不止如此,她就连在生活中都失去了自己应有的尊严,不能使用手机,不能写字,甚至不能开车……

  她整日整夜地将自己关在房里,不敢出去见人,脾气变得越来越古怪暴躁,周围的人都离她远去,无时无刻都在害怕别人发现自己双手的秘密……

  那样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

  柳茹笙看她有些动摇,叹了口气,将手机递到她面前,「你在现场晕倒的事情,已经在网上传遍了,大家都在猜你是不是因为压力过大……」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凯莉看着新闻下面网友的评论,顿时就瞪大了眼睛——

  网友的评论向来口无遮拦,这都已经是算很温和的。

  但是对于凯莉这样自尊心很强的人来说,无疑是伤口上撒盐。

  她忍不住用颤抖的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哽咽了几声。

  这样活着,她还不如死了……

  柳茹笙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你放心,唐医生技术那么厉害,一定能够治好你的。」

  凯莉用哭腔说道:「可是她也说了手术有风险,不能够保证百分百的成功……」

  柳茹笙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怎么可能不会成功?她既然愿意治,就说明她其实是有把握的,你去业内打听一下,唐初露做的手术还从来就没有失败过,之前她给商会会长的小儿子做接头手术,人家整个脖子都已经断掉了,她都能够接回来,她肯定能够治好你的!」

  凯莉此时正是最脆弱的时候,听她这么说,心里也有些恍惚,「你说得对,唐初露那么厉害,肯定能够治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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